殿中的人陆续退了出去,突如其来的空旷令程远山有些局促。当今天子的铁腕手段世人皆知,方才一番接触更令他深有其感,再者进宫以来他二人见面不过寥寥,更不必说单独召见。
“听说,她是你远房亲戚?”毓缡单刀直入。
程远山硬着头皮道了声“是”,事到如今,若否认那就是欺君。
“前些日子,草民的伙计回了老家,草民又见她识些药草,所以就做主带了她来。”
“嗯,那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一位兄长,叫李睦,是个读书人。原先有人荐了他给秋相,哪知中途又被李峥的病拖了好几个月,以至于到了京城人去楼空,这才来投靠草民。”程远山小心翼翼掂量着措辞,生怕出了纰漏。
毓缡没有深究,只皱了眉问:“生病?!生的什么病?她身体不好么?”
“听说是自小体弱,至于具体的,草民也不是很清楚。”程远山不敢乱编,毕竟此事把脉即知。再者,远房亲戚本身走动就少,男女之间又授受不亲,即便真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不过,他为何这么在意李峥,刚才是,现在又是?
“已经没事了,你去吧。”毓缡摆了摆手示意他跪安。待人走远,他微微往椅背靠了靠,莫名的疲倦涌上心头。“李卿此行辛苦,这几日也多费些心吧。”
“皇上言重。”李仁河示意毓缡伸出左手,仔细把了脉道,“皇上近日也要多注意身体,切莫过于操劳。臣明日开个方子来,皇上记得用。”
“先生说得不错,皇上都有日子没好好歇了,栖梧之事也不急在一时。”水芙蓉也忙附和。
见他俩这般郑重其事,毓缡忍不住扯出一个笑容:“好了好了,怎么净苛责起朕来。——李卿,此事你怎么看?”
“臣以为娘娘所言甚是,不过——”李仁河顿了顿,“不过此人下药并非歹意,而是善意。”
“善意?!”毓缡显然有些吃惊,“怎么说?”
“皇上,那药里确实混了九里香,不过除此之外,还有极少量的连翘、升麻和麻黄。而这些东西加到一起,正是黑扶桑的解药。娘娘吐血,看似凶险,实则是将部分郁积的毒血排出体外。皇上也知道,娘娘中毒已深,即便寻得解药也只三分把握,可如今,微臣有五分了。且不说治得好治不好,多延三年寿命是无忧的。”
三年, 从阎王手中夺回的三年,已是弥足珍贵。
“那究竟是谁做的?既然是善意,又为何躲躲藏藏不让人知道?”水芙蓉很费解,“先生以为呢?”
李仁河微微一笑,示意内监上前呈上一本簿册:“这是近期御药房所有药材进出记录,刚才臣特意遣人去查的。皇上请看,虽说大多药材因人为原因最终有些微偏差,但某几味似乎较之稍大一些,而其中,正包括当归。”
“你的意思是——”毓缡陷入了沉思。仅凭借几次试探便知晓颜洛嘉所中何毒,且做得滴水不漏,可见此人通晓医理工于用毒。然,如果真是那李峥,理由是什么?
“既然如此,先生刚才为何没有告知各位大人?”今日之事已弄得人心惶惶,袁宏渐又是个直性子,怕是整个太医院都不得安寝了。
李仁河微微一笑:“适才只是臣的推断,并无真凭实据。仁寿宫不大,婢女仆从加上往来之人也有几百,可有机会接近太后的并不多,臣以为这便是机会。那人既有心救太后,一计不成定会再施一计,汤药里动不了手,他可以利用饮食,可以利用近身的机会,而我们正好将计就计。以他的聪慧,一旦得知太后服了解药,自然会停止行动,反之,则也可以洗清那几人的嫌疑。——两全齐美,皇上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