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准而深地扎进了心脏,再无生还可能。
眼前高大的影子渐渐模糊,魏子辰吃力地把头又抬了抬,尚在淌血的手按按自己的胸口,再指了指毓缡:“我死后,我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
男人熟悉而陌生的脸,莫名绽出一丝微笑,平静柔和。苍白的毫无血色的唇,吐出的是“我”,而非“朕”。
“我不会因此原谅你。”冷哼一声,毓缡将头偏过一边,长睫遮挡下的眼睛,教人看不分明。
魏子辰倒也不在意,只侧头看向颜洛嘉:“皇后,可还记得对朕的允诺?”
“我记得。”颜洛嘉近前几步,微微点头。
“这就好。”魏子辰紧蹙的眉松了松,冰冰凉凉的手细细地抚上她的眉眼,神情里是少有的专注:“皇后,三十年了,你我终究是老了......咳咳。”猛烈地晃动了几下身子,他颤着手想要去拔她鬓间一丝银白,无奈试了许久仍是徒劳,叹了一叹,他悻悻地收回手:“第一次见你时,咱们都还年轻,想不到当日躲在帘子后头看朕的小丫头而今都有白头发了......阿洛,我们都错了,咳咳......”
见他脸色越来越差,胸口起伏甚剧,颜洛嘉一时不忍,婉言劝道:“都过去了,皇上这又是何必。年少气盛时的糊涂事,还记着做什么。”
“是啊,今儿也记到头了,以后再不记了。皇后......咳咳......朕就先去了,三年之后,你也可得解脱。”
空旷而寂静的大殿,摇曳的烛火,三个晦暗不清的影子。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确实是他不曾料到的,那个荒*无度的帝王,竟如此干脆地结束了自己的性命,竟有着这般温暖干净的微笑。明黄色帝服上渐渐干涸的血,不知怎么的就刺痛了毓缡的心。大患已除,他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
不过,人总归是死了,自尽而亡,与他,没有丝毫干系。
如此,也好。
瞥了一眼冷去的尸体,毓缡抬脚欲走,却被颜洛嘉叫住。“你就这样走了么?”她低声道,“这个人,好歹是你父皇。”
父皇?!毓缡冷笑,步也未停:“他不配。”
“你再说一遍!”
“我说他不配。”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女人,毓缡顿生不快,口气微冷,“我对皇后礼遇,是念及当年照顾之情,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对你无怨,也不代表,你可以插手管我的事。”
闻言,颜洛嘉有些尴尬,眼神不自然地闪了一闪,摆在他面前的手缓缓放了下来。长叹一记,道了一声“你随我来”,她便径自向东暖阁走去。
毓缡虽觉得怪,但仍旧没有拂她的意。
东暖阁是连着主殿的,屋子不大,却有讲究。大到案桌床榻,小到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物件,纵是一套茶具,也是以金丝勾嵌,价值不菲。粗粗一看,倒也符合魏子辰挑剔奢华的性子。
颜洛嘉走至桌案前,打开右侧上数第二个抽屉,然后取出一个长方形雕花木盒。
“这是什么?”毓缡皱眉。
没有理会,颜洛嘉拿钥匙开了锁,将里面厚厚一叠纸递给他,许是放得久了,已有大半泛黄。疑惑地接过一看,毓缡不禁大骇,漫不经心的眼神顿时变得犀利,扫过第一页,又急急去翻下一张。
淳熙三十年六月,增兵四千,平月华门,添银八十万。
淳熙三十三年四月,与风烬战凤城,未果。
淳熙三十六年十月,攻泠月,胜。
整整六年,不论明暗大小,他所做的桩桩件件都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是我小看了他。”毓缡凉凉一笑,姜还是老的辣,这么多年,他竟把一只装睡的老虎真当成了病猫。
颜洛嘉没有说话,只是将盒子竖起再在底部轻轻叩了几下。暗格?毓缡忖道。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她便取了那挡板下来,出乎意料,那随之而现的居然是一明黄色诏书。
握在手里看了看,颜洛嘉递了过去,淡声道:“这是给你的。”
“给我?”毓缡将信将疑地展开来看了,不过几百字篇幅,在他看来却是相当吃力。颓然坐于椅上,他整个人仿佛被被抽空一般,双目微怔,隐约有迷茫之色。
朕子魏缡,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最后这几句,于他而言,恍若惊雷。而落款,是在淳熙三十二年四月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