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渡口,十里长亭。
相思有如白酒,越是陈酿,越是醉人。
渡口的长亭之上,一个青衣道士,梳着发髻,两鬓斑白,不时的踱着脚步,眼神却时时注视着大江之上。忽然,他面色一喜。
正是这一班的渡船。
打船上走下来一个青衣女子,面容虽是风霜侵袭,却压抑不住由内而外喜气,显得无比的动人明艳,身后还跟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宠物,举手投足间憨态可掬。
玄音顿时双眼被泪水填满,宛如一个孩子般哭了起来。
一只玉手伸过来,轻轻替他擦了眼角的泪珠,温柔的喊了声:“阿哥。”
玄音一把将青莲紧紧抱住,千言万语,都融化在此刻情人的怀抱中。
花熊怒新伸出两只毛茸茸的大手掌捂住脸,圆溜溜的黑眼珠从掌缝间偷偷瞧着主人。青莲伸出一只脚狠狠踢了怒新一脚,花熊嗷呜一声跑出去老远。
岁月悠悠,沧海桑田,有几人能得长生?或许只有真情才是不老的传说吧。
不知过了多久,青莲轻轻拍了拍玄音,玄音这才醒转过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眼角,依稀还有些湿润。
玄音道:“莲妹,你可算是到了!自打知道你要来武当山,我便每日里等在这神仙渡,你却这许久都不出现,可叫我好等!我想去找你,又怕路上错过了,真是,真是······”
青莲柔声道:“阿哥,我一出岛,便直奔武当山,哪知路过神剑山庄,被宋三公子瞧见,硬留我做客。我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这才耽搁了些日子。”
“这破落户可比我重要多了!”
青莲闻言掩嘴一笑,说道:“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吃这飞醋。”
玄音脸一红,看看左右,瞅见花熊怒新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二人,连忙打岔道:“这吃货好像又长胖了不少了。”
“那宋三公子乃是神剑山庄庄主的三儿子,他家庄主又一直与家师交好,不好逆了这份交情的。”青莲摸摸玄音鬓角的白发,“阿哥,我不在的日子,你可是苍老了许多。”
玄音道:“这些年,我一直悔恨当日没把你带走,总怕再也见不着你······”
青莲“啊”了一声,语气有些迟疑地问道:“童童呢?他,他怎么没来?他还好么?”
“他可是武当派的青年才俊,好着呢!现在门派之中正在举行问道大比,所以不能来见你。”玄音三言两语便将许子桐的往事说了一遍。
“啊,是了,问道大会是快了。”青莲恍然大悟道,然而初为人母的她显然对这么少的讯息不大满意,细细问着自己孩子的一切,一直从许子桐被带回山问到他拜师学艺。
两人也不着急,漫步轻盈,穿梭在武当群峰之中,很快便走到石牌坊前。
“觉路。”青莲念道,“师经非纸上,师佛在心中。觉路何曾异,行人自不同。阿哥,这觉路二字大有禅意,乃是佛家常言之语。武当乃道家门庭,觉路二字放在此处似乎有些奇怪呀。”
玄音笑道:“修行之人,何来佛道之分,想是祖师觉得这觉路二字蕴含天道,所以以此来命名的吧。祖师规定,凡是我门中弟子,无事之时便需来此觉路行走一遭。我们上去吧,今日便是问道大比最后一日了,子桐很快就会出来的。”
听闻玄音的解释,青莲依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说不上来,迈步走上青石板上,左右打量着小莲峰的美景。山色空濛,长长的石板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很远处似有一个高个子坐在石板上。
玄音话音刚落,一脚踏上觉路,整个人忽然一楞,定在当场。
青莲拉了他几下,见他仍是没有反应,很是好奇。她盯着玄音的脸庞痴痴的看着,脸色一红,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眉毛,直到下巴。
怒新发出“嗬嗬”的笑声,将青莲惊醒。青莲羞恼的瞪了它一眼,说道:“你赖在这里干什么,自己去玩儿吧!”见它还不走,一把拽住花熊短短的尾巴,往往远处一扔。
俄顷,整个山道上气势一变,玄音忽笑忽哭,最后又变作淡淡的欢喜,人也越发的缥缈起来。
真武大殿前,先前被迫捏碎传送符出来的众弟子也已都聚集齐了。三山真人与其他四老依次坐在真武金身前厅中饮茶,感受到山前传来一股凌厉的威压,五人不约而同放出神识,扫了过去。
守阳真人一笑,对三山真人道:“恭喜师兄!玄音师侄滞留金丹期如此之久,一遭心结得解,此番修为大增,只怕比之师兄当年也不遑多让了。五龙观后继有人啦!”
三山真人脸色红润,忍不住内心中的笑意,说道:“哪里哪里!这劣徒只是稍有资质而已。”
其他人也是纷纷恭喜,只有不二师太有些奇怪,脸上神色变幻,一直盯着庭前看。
不多时,山前气势一凝,片刻后,玄音带着青莲走了进来。
二人相视一眼,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三山真人磕了一个响头。
三山真人打趣道:“今天可不是洞房花烛夜,别搞的跟拜堂一样。”
众人闻言均是哈哈大笑起来。
青莲脸色羞的通红,不知如何搭话。玄音道:“师父,这个头啊是提前给您磕的,等到了拜堂的时候就没您的份儿了。”
三山真人见自己这得意弟子又复往日的灵气,心中老怀安慰,故作一瞪眼,道:“你这惫懒的猢狲,还不快领着你那小媳妇儿站到一旁去。”
玄音伸手拉住青莲的玉手,走到一旁。青莲只觉得自己手心里似乎爬满了蚂蚁,想要挣脱出来,又全身酥软无力,每寸血肉都是麻麻的,不多时手上便全是汗水。
玄心只看了一眼,便连忙将头扭过来,努力的盯着庭前院落之中。
时辰刚好,院中白光一闪,凭空出现约莫四十来人,其中一人正满脸怒容的揪着另外一个人的衣领。
玄音正欲给青莲指出许子桐所在,见庭院中这副情景,身影一闪,伸手便要去拍开元真的胳膊。
话说元真正在责问许子桐,被传送阵一吸,整个人便出现在了真武大殿前,刚准备放手,忽然感觉一阵劲风袭来,想也不想,反手便朝来人拍了过去。
两掌相接,一声闷响。
来人噔噔噔倒退两步,不由地“咦”了一声。
元真放开许子桐,冷眼看时,认出这人原来是许子桐的师父,自己的师伯,玄音道长。他流浪在外两年多,经历了一番苦难,此刻面容比之之前已是雏气全脱,眉间隐隐竟是有些沧桑之意,加之之前与玄音接触不是很多,是以玄音并未认出他来。
玄音不料这人竟如此厉害,尽管自己初入凝婴期,也并未出全力,可即便如此,也不该被面前这小后生一掌拍退。他脸上一红,心道自己记忆中参加问道大比的弟子可是并无如此修为的弟子啊,难不成是有外人混了进来,连忙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混进众弟子中有何企图!”拉开架势,便欲再上。
元真见玄音不问青红皂白便护住自己的弟子,心里也极是不爽,加上在外受的苦楚,从无一人可以依靠,其实从心底是有些嫉妒的,当下只是一拱手,冷声回答道:“弟子大松山玄心真人门下元真是也!”
玄音闻言一愣,仔细的上下打量元真。
这时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响起:“阿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这么毛躁。这真武大殿乃是武当重地,厅上还有五位真人,怎可能有宵小之辈混进来。”
玄音老脸一红,感觉自己从见到青莲之后似乎就变笨了许多。
元真见玄音身后转出一个女子,淡蓝衣衫,眉目可亲,心底最软的地方似乎被人重重敲了一下,他看着青莲,有些呆滞。
青莲见元真眉眼依稀有些熟悉,似是故旧相识一般,心中也是有些诧异,摸不清这人什么身份,便冲着他歉意一笑,说道:“这位小哥,阿哥他素来冲动,还请见谅则个。”
元真低声道:“他是我师伯,我可不敢见谅。”说罢将头扭开,就看见师父朝自己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圆圆的小光头。
玄心给元真理理衣领子,道:“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倔。”这番话与青莲之前的话几乎不言而合,青莲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清丽脱俗的道姑。
玄心有些慌张,连忙眼观鼻鼻观心,默念几遍清心咒,才止住心底的涟漪。
元真眼圈泛红的看着玄心,朦胧中师父与娘亲的身影似乎重合到了一起。他心里其实早已将玄心当成了自己的娘亲,有些委屈道:“那也没这么上来就打人的吧。”
玄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抓着人家宝贝徒儿的脖子。”话语之中,其实是对玄音有些微词。
玄音其实明白师妹的心意,只是自己满心满眼里都是青莲,对这位师妹素来有些愧疚之感,被她抢白两句,顿时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元真摸了摸元朴的光头,此时他已比元朴高出许多,一伸手便摸到了元朴的脑袋,撇撇嘴道:“那还不是因为师姐。”然后加油添醋的把许子桐在天宝洞天中弃元朴而去的事情说了一番。
许子桐望着元朴光秃秃的脑袋,心里很是愧疚,也就任元真吐沫飞溅的抹黑自己。他走到玄音跟前,喊了声:“师父。”
玄音眼眶微红,一直青莲道:“这便是,便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