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宁静,薄雾覆盖了山谷的清晨。
朝霞像绯红的小脸,驱散了黑暗所留下的色彩。野花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山岗,那些大地所留下的失落与忧伤,随着天边的色彩消失在无边的远方。晶莹而透亮的露珠此时带着炫耀的光芒,铺满大地的每一个瞬间。
树缝中透下来的光束暖洋洋的照射在元真的脸上,他渐渐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尝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并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异常。
眼前只是一片寂静的墓地,若不是不远处还残留着些许画仙僧虹化的痕迹,或许他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元真呆坐了许久,直到身体内再次充满灵力,方才站起身来,拾起画仙僧的舍利,小心的包起来,放进怀中,轻叹一口气,大步朝西方行去。
阴影中的将军墓有如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后面静静地盯着元真远去的身影。忽然平静的空气像是湖面上滴了一滴水珠般荡漾开来,凭空出现一个身影,渐渐由虚变实,面容也更加清晰,正是那鬼帅。只是此刻的他,身上的阴气已经消散了许多,然而面上却是更加狰狞可怖。
樊运城其实离山定省已是不远,元真往西行了半日,便来到一座小镇。显然这里还没有遭受到鬼帅的阴兵过境,仍是十分的繁华热闹,人声鼎沸。元真感觉体内的灵力似乎不稳,寻了家镇上的客栈歇息下来。
运转了一番通虚真诀,元真惊喜的发现日内的灵力已经不再似刚离山门之时,如果说那时体内的灵力还是稀薄的空气,那么此刻已经如汨汨而流的溪水一般,这分明是有了很大的进境。元真心道:“果然师父说的不错,生死历练才是最佳的修行方式。此番虽是险些葬身谷底,却也因此离凝丹期更近了一步。待灵力运转如珠之时,便是有望进入凝丹期了。”
其实元真之所以修炼如此之快,不仅仅是因为经历了生死,而是很多的原因综合导致的。无意中得到的挂饰能够提炼壮大体内灵力,加上分心多用时时修行,又在无形中得了静坐罗汉度化众鬼的功德,才会如此顺利。
元真见自己修为大进,心中欢喜不已,连忙展开神识,想要探查一番神识的进境如何。就在他神识刚刚覆盖到窗户上时,面上露出震惊之色,纵身跃起,将一道掌心雷符箓握在手中,猛地一拉窗户,朝外拍去!
屋外空空如也。
院中月影蒙蒙。元真阴沉着脸打量四周,全力展开自己的神识,一直覆盖了周围近五十丈的范围,然而仍是一无所获。就在他以为自己过于担心产生错觉时,眼神无意中扫到窗台上。
只见窗台上一个漆黑的手印,宛如焦炭,入木三分!
元真“啪”的关上窗户,暗暗揣度,不知到底是何人在跟踪自己,但显然这人修为不在自己之下,否则也不可能在神识刚一触及他之时便被发觉。
百丈外的槐树之上,鬼帅愤恨不已,心道:“没想到这小子不过是炼气期的修为,居然会怀有神识!妈的,要不是被那和尚佛光所伤,修为大降,此番定然要了他的性命,方能解我心头之恨!现下我不过孤身一鬼,手下上万的阴兵死伤殆尽,若是前往酆都,只怕要被李王吞掉!还是先报了仇,再寻一地方躲起来修炼,等到了鬼王境界再说其他。”他心中一番计较,俯身扑进树下一个普通的农户庄院,不多时里面便传来几声惨叫,便寂静无声了。
是夜无眠。
晨光一起,元真只道自己是在镇上被人盯住了,不敢久待,起身奔弥陀寺方向而去。
就在元真离去不久,这个平凡平静的小镇突然发生了一起惨绝人寰的灭门案件,镇上某一家农户,家人平日里为人俱是和善可亲,却不知被哪个暴徒凶残杀害,心脏全被挖走,钱财却没有半分损失,成为轰动一时的谜案。
草丛中,元真望着身后仅有的一条小道,脸沉似水。他之所以如此匆忙离去,便是想着将那跟踪之人引诱出来。谁料他在这一伏大半日,除了过往的行人旅客,竟是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可疑的人,心中恐惧沮丧兼而有之。元真见如此守株待兔也不是个办法,心道:“此人必是对我有所企图,一定还会来找我的。我若在明,总是被动,天晓得什么时候他就会对我下手!不若寻一地方布下阵法,好歹也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才好想些应对之法。”
元真计较已定,便不再顺着大路行走,而是专挑险峻山路,翻山涉水,进到深山密林之中。
来到林中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元真选了六棵距离差不多的大树,用十二道符纸包住六块石头,分别埋到树下。这个便是六丁六甲阵,乃是道门之中秘传的困阵,可辟恶除魔,神鬼驱散。六丁为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是为阴神,六甲为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是为阳神,端的厉害无比。本来元真的修为是不足以摆这个阵法的,但是此番修为大进,这阵法也就显得举重若轻起来。
元真坐到正当中,全副身心提防四周。
太阳西下,夜色沉降,林中静谧无声。
元真忽然瞧向东南方,那里原本是一片灌木,此刻正游游荡荡的飘着十几颗火球。这火球不似平常那般火红炙热,而是发出一股淡青色的光芒,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了许多。
这些青色火球不时变换着形状,一会像是一个乌龟,一会儿又如一字长蛇,朝这元真缓慢飘来。
元真面色凝重,从怀中掏出八把竹剑,喝道:“起!”祭起青竹剑阵,围着自己滴溜溜打转。
那火球在离元真大约五六十步距离的时候,突然一散,如天女散花般笼罩住元真,伸缩不定,似乎随时随地会从任何一个角度砸到他身上。
元真不待火球烧过来,先下手为强,神识操控着剑阵,疾刺向火球。
一时间火球的噼啪声、竹剑尖锐的破空声大作。
僵持片刻,元真额头上不禁冒出许多细汗,暗骂自己蠢笨。原来这青竹剑虽是从少松峰制得,不似凡竹,但仍是属木,火球属火,历来都是木生火,火克木,青竹剑几乎被火球克的死死的,肉眼可见已有多把剑身都被烧焦了。所幸的是暗中那人似乎神识不及自己,还可勉力支撑。
见这般僵持下去,自己就算是神识再强,剑阵再精妙,也终究要被火球烧光,元真咬牙一狠心,大喝一声:“爆!”控制着青竹剑撞向火球,如串糖葫芦般串起火球,然后立即自爆,不多时火球便被消耗殆尽。
这时不远处一声闷哼声传到元真的耳中,元真抹了抹嘴角的鲜血,不敢丝毫放松。
鬼修由于先天因素,历来不善神识,再加上元真如此怪胎,便在神识上占了上风。鬼帅猝不及防,被元真阴了一把,破了火球阵,识海中一阵剧痛,忍不住哼出声音,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刮起一阵阴风,驱使几头腐尸狼朝元真咬去。不曾想那元真竟似乎是身怀炼体之术,见这些腐尸狼不闪不避,轻而易举的将狼头都捏碎,比之刚刚,更是轻松几分。
元真朝向暗中之人的方向,朗声道:“不知来者何人?你我有何冤仇,竟然暗中伤人?真是卑鄙无耻!”
火光中不远处冒出一团黑气,中间显出一个身影。
鬼帅试探一番,见元真似乎只是怀有剑阵和炼体术,再别无他计,暗忖自己当可以轻松拿下他,于是施施然显出身形。
元真见是鬼帅惊道:“是你!”心中简直如滔天波浪,不住暗道:“完蛋了,完蛋了,没有了大和尚,我这大好的生命肯定要死在这里了!我可连纳兰的手还都没摸过!”见鬼帅提刀只辟过来,连忙咬牙催动全身灵力祭起掌心雷。
二人空中相撞,元真倒退数步。
鬼帅鬼脸阴沉,元真则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掌心雷原本极是克制鬼修,却对着鬼帅似乎并无太大作用;喜的是鬼帅似乎是受过重伤,先下实际的实力顶多就是凝气期,自己倒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元真道:“原来你受伤了!”
鬼帅道:“便是我只有鬼将的实力,拿下你这毛头小子也是轻而易举!境界可不仅仅是阴气的多少!”说罢提刀又上。
果然二人此时虽是灵力差不多,然而鬼帅终究占着境界的优势,对天道的感悟更加深厚,交手不过数招,局势便完全是一边倒。元真被鬼帅压着打,口中吐血不止。
鬼帅狞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等你死了,我要将你的魂魄炼成彘奴,叫你永世不得超生,不能修行!”
元真虽败不乱,小心翼翼的将鬼帅引至阵法中央,嗤笑一声道:“谁死还不一定呢!”说罢举起风杖,将鬼帅关进风之结界中。然后飞速退到一颗树后,脚踩离、旨、火、天、尊、胜七禹步,口中念道:“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六丁六甲神,起!”禹步乃是上古大神大禹所创,道教之中用来请神端的是犀利无方。
鬼帅见元真又使出风杖,暗暗嘲笑他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谁料时间一到,他双脚刚一触底,顿时便被眼前的景象下的魂飞魄散!
他的四周六个方位上站着六个穿盔甲之人,神光迸发。鬼帅心知不妙,连连喊道:“道友,饶命!饶命!我愿发下天劫之誓,终身为奴!道友饶命啊!”
元真道:“你这等恶鬼,害了多少性命!我若饶你,实在是天道难容!”说罢催动阵法,暴喝一声:“急急如律令!”
阵中光芒刺眼,片刻后又复平静如初!鬼帅已然灰飞烟灭,只留下一个锦囊,落在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