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初夏,平日里也算阳光温暖,可大管家的一番话却犹如腊月寒风,直直冻进艾兮的骨髓。
大管家善意的拍拍艾兮的肩膀就离去了,大管家在陈家地位高贵,虽然是外姓人,但是地位却比很多陈家直系子弟都要高。
但是,毕竟大管家是外姓人,所以对艾兮这一类少年奴仆也是心怀善意,平时也多有照顾,毕竟说起来,不论大管家的地位有多高,也是陈家奴仆!
当时在场的还有许多同为奴仆的少年,这一个月来,他们也多少知道点关于艾兮的情况。
毕竟,他们这些奴仆晚上都是十二个人睡一间房的,大家一起作息、一起修炼,谁修炼的快、谁修炼的慢,大家都了解。
此时,一个正在扫地的魁梧平头少年见到大管家离去,便嘴角一撇,装模作样的朝艾兮朗诵道:“艾兮哀兮,悲兮痛兮!”说完这一句话便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许多个一起打扫卫生的少年奴仆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有几个还附和着,把那句出自大管家之口的“八字真言”不断的诵念,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一群勤劳干活的书生。
只是,嘲讽的声音不断钻进艾兮的耳朵,让他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
他脸色变得惨白,一步一瘸的走回自己的岗位,拿起扫帚像个僵尸一样扫起地来,毕竟这是他的工作,只是他低着头,不言不语,也不去迎着那些同龄人嘲弄的目光。
几乎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就好比命悬一线的重病人失去了继续坚持下去的信仰,仿佛下一刻就会一命呜呼,他也是如此。
三年前那场饥荒,他家破人亡,全家五口人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那个时候,他感觉到天都塌了。
他差点有生无可恋的感觉,所幸他没有被彻底击垮,还是如行尸走肉般的撑了三年。直到一个月前,他的人生中终于再次燃起希望,他看到了自己的目标,知道了自己的方向,所以,他又“活”了过来!
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得到了再失去,远比从来就没有得到更伤人”。上天给了他希望,却又再拿走希望,这一起一伏,会让人崩溃。就好像努力爬上山巅又重重摔了下来,还不如一直待在谷底。
这一刻,他才有了真正生无可恋的感觉!
他问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已经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成为道师的可能,他看不到未来他可以做什么,难道当一辈子奴仆?
“奴仆?呵呵……”艾兮轻轻呢喃,然后摇摇头,“一辈子寄人篱下,我还不如去死!”
这时候,那个魁梧的平头少年直起身板来伸了个懒腰,似乎是扫地扫得有些累了。突然,他的眼光瞄到了正低头默默扫地的艾兮,便嘴角一咧,拖着扫帚朝艾兮大步走来。
此人走到艾兮身前,他那比艾兮大了整整一圈的身材正好挡住了光线。
“艾兮,哥哥我累了,我那块地方交给你了,怎么样?”他一脸骄横地说道。
艾兮仰起头来,盯着这个魁梧的平头少年,这个少年比他大一岁,比他高、比他壮,而且道力修为还比他高。
此人叫唐超,是个农村子弟,家境还算殷实,所以身体素质比较好。三年前他家也遭了殃,不过比艾兮家要好很多,没饿死人。
唐超也是一个月前开始修炼吐纳术的,不过他身体好,丹田没问题,而且天资也不错,所以修炼速度十分快速,短短二十多天,道力就充盈了丹田,然后在两天前凝结了他的第一枚道印。
他选的道文是黄品火行道文“流炎拳”,凝结的道印是压缩而成的赤红色天地灵气中烙印一枚淡金色道文。
“流炎拳”是黄品火行道文,唐超将这枚道文凝结成道印,然后纳入丹田,和丹田一起组成火行道基,唐超今后就只能学习火行道文了。
不过,唐超凝结这枚“流炎拳”道印后,就可以施展“流炎拳”道法,他可以将丹田内的金色道力经过“流炎拳”道印的转化,变成赤红色火焰,附着在双拳上,从而获得强大的攻击力。
一拳击出,犹如流星坠地,威势骇人!
唐超已经凝结出一枚道印,已经算是正经的一印道师了,这和没有凝结道印的普通人,可是天壤之别。
一印道师,丹田内悬浮一枚道印,原先被金色道力充盈的丹田,此刻在道印的力场影响下,开始扩充,使得丹田能容纳更多的道力,其数量大概是普通人的三到五倍。而且,丹田内的道力也被道印力场压缩,变得更加凝实,威力更强。
一般来说,一印道师,可以轻松打败七八个修炼吐纳术的普通人!
而艾兮,就是那一类修炼吐纳术的普通人!
所以,艾兮知道,自己是打不过唐超的。但是,此时的他,正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他本就心痛得要死,生无所恋,真想一死了之,所以他也不怕唐超,他还想拜托唐超一拳把他给打死呢!
所以,艾兮直直的盯着唐超,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唐超一听这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他连忙掏了掏耳朵,然后惊讶的问道:“你小子刚才说什么?”
艾兮冷冷的说道:“我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唐超像是不认识艾兮了一样,连忙打量了艾兮几眼,然后扔掉手中的扫帚,捧腹大笑道:“哈哈哈,你小子疯了?你不是丹田坏了吗?怎么,连脑子也坏了?你竟敢用这种语气跟哥哥我说话,你找打是不?”
说着,唐超撸起袖管,在艾兮眼前比划着一对筋骨分明的大拳头。
艾兮不为所动,他已经生无所恋了,没什么好怕的。
他淡淡的说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吧!”
说完,他重新握着扫帚,旁若无人的自顾自扫起地来。
“请高抬贵脚,如果不想被扫到的话!”艾兮的扫帚扫向唐超的双脚站立处,唐超一愣,看到扫帚真的朝他的脚扫过来,连忙退开。
于是,艾兮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唐超看着艾兮从他身边慢悠悠的走过,但是他不知怎么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当机,好像一下子接受了太多信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小子,什么情况?以前叫他干嘛就干嘛,怎么今天突然不怕我了?”唐超就这样愣愣的望着艾兮远去的背影,也忘却了刚才还要动手的“雄心壮志”,险些化作望夫石。
这一天就这么很平常的过去了,初夏的太阳落得比春天晚,不过艾兮他们干活干到规定的时辰就休息了,然后吃饭、洗澡、修炼、睡觉,很有规律。
洗澡的水可以从陈家府邸内的一片圆形池塘里舀,那片池塘的面积不小,直径有数十丈,听说这片池塘在陈家入住之前就存在了,有人曾下去过,发现池底很深,有近百丈深,也不知道这座府邸的前几任主人干嘛挖这么深一个池塘。
池塘名叫“忘忧池”,听大管家说,如果人有烦恼,就用这片池塘里的水洗个澡,烦恼就会消失不见了。
虽然这传言不可信,但是在这初夏之际,用池水冲个澡的确是一件快事,能冲掉一天下来的污秽与疲惫,让人神清气爽。
不过,陈家是不允许有人下池游泳的,因为陈家的主子在池塘里养着许多名贵的鱼种,不允许人身上的肮脏之物渗入池水中。
所以,艾兮等奴仆就每个人挑两桶水,挑回澡堂里冲澡。当然,这些水桶也是他们白天用来洗刷地板或墙壁用的。
吃完饭、洗完澡,大部分人都去修炼了,而那些不愿意修炼的懒人,也都呼呼大睡了。
只有艾兮既不修炼也不睡觉,他直直的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不断地回响着一句话——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想不明白自己活着有什么意义,自己为什么不在三年前和父母一起饿死?
既然上天给了他活下来的希望,又为什么剥夺他修成道师的前途?
不成道师,他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奴仆,给别人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身家性命完全不在自己的手中。
他不想过那种给生活,这三年的奴仆生涯,他已经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气。他不想做下人,他想做主人,至少是自己的主人!
但是,这个卑微的愿望是那么遥远不可及,似乎,他的命就是奴仆的命!
“既然如此,我怎么不去死呢?”这个念头一从他脑袋里冒出来,就瞬间像海绵一样膨胀,在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内,就塞满他的脑海。
“对,我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但我能掌握自己的命!生死在我,这是谁都夺不去的自由!”他的眼睛里开始发光,他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内心疯狂的想道:既然活着是受罪,那就去死吧,正好忘忧池就在不远处,我跳进忘忧池,再也不浮上来,就彻底没有烦恼了!
念头及此,便再也无法自拔,他从床上起来,轻轻的经过一众修炼与熟睡的奴仆之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今夜,月明星稀,风景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