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书塾的路还是熟悉的长廊，馨香的白色兰花点缀着扶手栏杆，本应是惬意悠闲的好去处，寻无忧此时走起来却感觉分外的沉重，没有来时的那份轻松。
寻无忧心里也有些委屈，为什么不管自己走到哪里，总是摆脱不了那一声声“废人”讽刺声。有时候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以至于这辈子遭到了这样的惩罚。
“想要借本书看就这么难么？书没借到就算了，还惹来满心的压抑之情，我也是日了！”寻无忧的心里实在是太憋屈了，一时忍不住吼了出来！惹得附近学员频频侧目，交头接耳，似乎在议论什么。
这些年的经历早已教会了寻无忧如何沉默，忽视掉远处不断传来的流言蜚语，少年心怀一颗冰冷之心走向书塾。
寻灵灵跟其他女孩们完成了属于她们的活动，一个人安静的回到了书塾，她的位子在最前排，哪里是离先生最近的地方，同样是听课的圣地，也是所有好学生所在的位置，离寻无忧的位置相隔甚远，中间仿佛有着一道天堑，那道天堑就是差等生与优等生。
玲珑剔透的眸子望了一眼座位的后方，眼中有几分担忧，心中有些焦急：都快上课，无忧哥哥怎么还没有到，难道又逃课了么……。想起昨天主教孔先生那严肃的表情，寻灵灵内心暗暗为他的无忧哥哥揪了一把汗：无忧哥哥今天你一定要上课呀！要不然……。
正当女孩内心忐忑的时候，一道身影默默的从后门走了进来，寻无忧低着头，无声无息的从书塾后面走向座位，他这样做就是想尽量避开人们的目光。
寻无忧进门的第一刻，寻灵灵就看到了，女孩的心里暗暗的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无忧哥哥总算没有逃课。小玉手轻抚了几下微微发育的小胸口。
“灵灵！你怎么啦！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听见你在叹气。”同桌一个胖乎乎的女孩对着寻灵灵关心的问道。
“啊…啊！没有啦……没有啦，我只是在看外面的风景！”说完寻灵灵低下了小脑袋，娇颜之上一片羞红，像极了成熟的红苹果，眼神再也不敢看向寻无忧了。
胖乎乎的女孩看着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的同桌，眼睛看了一眼窗外，那里哪有什么好看的景色，平时不知看了多少边了，有些无语道：“我怎么没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啊！灵灵你看见什么了吗？”
闻言，寻灵灵有些心虚，撒谎道：“我刚才看见了一直彩色的小鸟，现在已经飞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呀……”
“嗯，先生要来了，快点将书拿出来吧。”不想在这上面多聊，寻灵灵连忙岔开话题，似乎有些羞愧自己对好朋友撒谎了，小妮子脸上本是红晕的脸色更加红了几分，那颜色快要比上火烧云一般。
书塾外的敲竹声在这时响起了，书塾内的一百多名学生都是正襟危坐，寻无忧同样端正姿势等待着先生的到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褐色衣衫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来人怀中抱着几册书籍，他正是传授四书五经的老师。学生们对这位身材看上有些臃肿的老师不太喜欢，不仅是他讲课古板，而且为人有些斤斤计较，喜欢为难一些学生，尤其是成绩不好的差等生。
所以学生们在背后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名为鸡肠先生，寻无忧对他同样不怎么感冒，因为这位鸡肠先生没少为难自己，平时寻无忧巴不得躲着他，宛如躲避瘟疫一般。
“咳！”臃肿的鸡肠的先生，走上前方的木竹讲台，咳嗽一声，并没有翻开书册，眼神扫向书塾的一角，那里是寻无忧的位置，先生眼神有些低沉，严声道：“寻无忧！你成天就知道逃课，今天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怎么有心思来听老夫讲课。
整个书塾内一百多双眼睛顿时都盯在了寻无忧的身上，被这么多眼睛盯住，寻无忧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老东西真是不留情面啊！少年的双拳渐渐握紧。
没想事情来得这么突然，寻灵灵整个心顿时悬了起来：“无忧哥哥，千万不要顶嘴呀，等一会就过去了……。”
“你今天也不用听老夫的课了，孔主教正在外面等你！”说完老气横秋的用眼神在寻无忧地身上刮了一个来回。
听见孔主教的名字，寻无忧心中暗叫不妙，这次事情闹大发了，心思转动起来，寻找着收场的对策。
寻无忧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起身向着外面走去，一些不明白情况的学生小声向同伴问道：“废人又犯什么事情了么？怎么惹了鸡肠一副杀人的模样。”
“这还用说，当然是成天不干好事，昨天竟然逃了先生的课，那可是鸡肠先生的课啊，不是找死谁会去逃课啊！”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的，你说我们怎么会和这样的废人在一个班啊。”
“说的对，明显就是我们的累赘，给先生丢脸不说，还会影响我们的荣誉。”
“嘿嘿，孔主教这一次找废人，将他开除了才好！”
“要是那样的话，就皆大欢喜了，哈哈！”
“安静！给我安静下来！”这一段小差曲，引起了下方学生的嘈杂，鸡肠先生顿时一皱眉头，拿起戒尺呵斥道。
看见前方先生发怒，下方顿时鸦雀无声，等整个书塾安静下来，鸡肠先生才有了动作，将几册书平铺在木桌之上，朗声道：“大家，将书籍翻到第九册，今天我们要学的是王之涣的《凉州词》。
此时的寻无忧已经走出了书塾外，书塾内的朗朗教书声，仿佛跟他没有了半分关系，少年宛如被牛群排挤出的牛犊，身影看上去有些单薄。
走廊不远处，一位年过半百的花甲老人站在那里巍然不动，睿智且沧桑的目光凭栏而望，方向正是不远处的绿荫草场，那里有正在上蹴鞠课的学生，在这位老人眼里，这些都是文学院的莘莘学子，是整个灵河镇的未来。
这位老人名叫孔令，是文学院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人，也是文学院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走的近了，寻无忧心中有些忐忑，不过四下无人，看着眼前的老人灰色的朴素衣着，少年的神态并未显得太拘谨，寻无忧上前微微躬身：“孔老先生好！”看着老人有些花白的头发，寻无忧对眼前这道苍老的身影满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只因他将半生的光阴耗在了文学院之上，这座饱经风雨，充满了文化底蕴的学院能有如今的成就，孔老先生绝对功不可没。
听见寻无忧的行礼声，老人回过神来，脸上布着几分慈祥的笑容：“小伙子，脚力不错，来的很快！”
寻无忧脸色一红，心里嘀咕道：你老都来找我麻烦了，能不快么！不过孔老先生脸上的笑容倒是让寻无忧有些意外，本以为老人会严厉的教训自己一顿，或许开除自己也说不定。
“既然来了，想必你也知道我这个老家伙为什么找你吧？”老人的眼神认真盯着寻无忧的面庞，双手负在身后。
寻无忧有些心虚点点头。
看着少年诚恳的模样，孔老先生满意的点点头，嘴上正声道：“男人既然有犯错觉悟，我想你也肯定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闻言，寻无忧低下头去，脸上有些黯然：“你老人家说得对，逃课的事情，是晚辈的过错。”
看着少年一脸准备接受后果的模样，孔老先生苍老的面庞上显出一丝莞尔。
“能跟我说说你昨日下午干什么去了吗？对你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寻无忧牙关紧咬几分，脸上显出几分倔强，同样用明亮的目光与老人的沧桑眼神相对，回道：“老先生，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不能跟你说。”寻无忧当然不能说，他难道说自己帮弟弟去偷灵灵果么，那样只会更加让人瞧不起。
老人何等精明，察觉到少年倔强的面庞，就知道少年打算将秘密一直藏在肚子里，再问下去，就毫无意义而言了。
孔令老先生话锋一转：“在这里上学，对你来说肯定很辛苦吧？无论什么时候，总会遇到莫名的嘲讽，我听其他学生说，他们一直叫你废人，对么？”
没想到孔老先生会这般言语，老人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寻无忧心中那份仅有的自尊，寻无忧低下头双拳紧握，眼球因为激动布上了几抹红色，声音之中带着一抹控诉：“你老人家说的对，他们都叫我废人，在你眼中，我难道不是如他们嘴中所说的那样么，是文学院里唯一一个会被人称作废人的学生？”
虽然知道自己的问话会刺激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有些稚嫩的学生，但是没想到寻无忧会这般激动，看着寻无忧泛红的眼框，老人能察觉到少年所受的委屈。
说出的话语中也带上了一份郑重：“寻无忧同学你是这样想的么，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和他们一样，都是老夫学院的学生，并没有好坏之分。”
闻声寻无忧将头偏向一旁，稚嫩且冷漠的面庞上有着浓浓的不屑，那模样看上去，显然是不再相信眼前的老人了。
少年这般神情，孔老先生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称呼你么？”
寻无忧冷声道：“你老既然知道他们叫我废人，又怎会不知道个中缘由，何必再问，你要是觉得我这样的废人会给文学院丢脸，我卷铺盖走人便是！”说完寻无忧转身，作势要走。
看着冲冠一怒的少年，老人家却并未伸手阻拦，只是嘴上的话语没有停：“其实老夫倒是觉得你和其他学生相比差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老人这句话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使本想愤然离去的寻无忧身形慢慢停了下来：“机会么？”寻无忧看了看地上的青石板，有些不明白老人所说的是什么机会。
“对，只是一个渺茫的机会，一个成为灵徒的机会而已！”老人家为寻无忧解惑道。
寻无忧有些不懂，老人为什能将一个成为灵徒的机会说的这般轻巧，他控诉道：“一个成为灵徒的机会在你老嘴中就只是一句‘而已’就能轻易的说出口，你却不知道那对于我来说却是比命都还要重要的东西！”
少年的铮铮铁语让老人一怔：“原来如此，没想到老夫曾经也拥有着这么珍贵的东西啊！”说完孔老先生洒然一笑。
寻无忧哑然：“你老是说……？”
老人继续叙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机会成为一名灵徒，那时我跟你嘴中所说的其他学生一样，拥有着丹田，记得那时候我成天都在努力这修炼着灵，梦想着能成为一名灵徒……。”
没想到老人突然讲起自己的故事，转过身看了一眼孔老先生缅怀的神情，听着有些缥缈话语，寻无忧的心里浮起了一份好奇，想要知道后续故事的好奇，这是属于文学院最德高望重之人的故事。足以引起寻无忧的那颗探究之心。
寻无忧安静的站在老人的身旁，听着老人述说着自己的故事，孔老先生语气有些沧桑，就好像蒙上了一层时间的灰尘：“年轻时有些气盛，认为自己一定能成为一名灵徒，可是事实就是这么无常，我失败了！”说到最后，就连身为听者的寻无忧也有些唏嘘。
他能听出孔老先生所说的故事里肯定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经历，不过那是老人的伤心事，寻无忧不会去深究。
“想要成为灵徒，失败了会怎么样？”寻无忧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因为从来也没有人对他讲过纳灵境冲击成为一名灵徒失败了会怎么样。
“嗯？怎么啦？你个小娃娃刚才不是吵着要离开文学院么？”孔老先生哈哈一笑，拿捏到了寻无忧的软处。
听言，寻无忧稚嫩的脸庞一红，有些懊恼，刚才是有些莽撞了，微微躬身：“孔老先生教训的是，先前是学生的错，还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恩恩！不错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着少年对自己敬重的模样，老先生微微倾首。
“失败后会怎么样？这个嘛，我想你肯定深有体会，结果是修炼之人将会变成不能修灵的普通人。”说到这里，孔老先生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悲哀。有多少世人不敢去面对这一点，宁愿去相信那不太现实的登峰路，也不远正视失败结果。这也是寻无忧没有听人讲过冲击灵徒失败结局的原因之一。因为不会有人去讨论这一惨淡的话题。
寻无忧听了老人的话语，年少的心灵有些触动，也有些不以为然，冲击灵徒失败会成为普通人，至少他们是普通人不会招人嘲笑，而自己却是一个连那份机会都没有的废人。
孔老先生满含智慧且老辣的目光看了看寻无忧有些黯然的脸色，饱腹阅历的苍老之心似乎知道少年心中在想什么，沉声提醒道：“我与你讲这些往事，就是希望你莫要为了那渺茫的机会而自暴自弃，成为灵徒的机会本就渺茫，有与没有，并不是那么重要，要知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要讲的就这么多，其他的需要你自己去悟，要是你真想离开文学院，只需与我道别一声就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路，只要不后悔，小娃娃你想怎么走都没有关系。”
话尽于此，孔老先生留下余音袅袅，背负双手向着古木长廊的另一方走去，只留下少年一人思索着。
寻无忧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明悟，老人沧桑的话语对少年来说犹如醍醐灌顶。寻无忧甚至觉得自己以后要走的路一下子清晰了不少，待他回过神来，孔老先生已经走出老远，寻无忧并未追上前去，而是堂堂正正的站在原地，神情郑重地对着孔老先生的方向鞠了一躬，清朗之声回荡长廊之间：“学生谢过孔老先生教诲！”
闻声的老人，脸上浮出了开怀的笑容，就此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