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温九阳软中带硬的场面话,郭斗南灰白的长眉微微一挑,他也明白温九阳说这些话含义,不过就是今天乃是以江湖人的身份前来找场子,完全抛弃了温荣官府的身份,换句话说,如果按照江湖规矩,那么郭家庄就应该让常遇春出战,接受温家的挑战;若是咬实了温荣的官府身份,那么郭斗南可以名正言顺地庇护常遇春。而郭斗南虽然没有接触过温家兄弟,但对他们俩的身手还是有些耳闻,恐怕常遇春非其敌手。
立于温九阳身后的温荣自也明白三叔的意思,他迈前一步,抬起还有些活动不便的双臂,恭恭敬敬地向郭斗南深施一礼:“郭庄主,晚辈多有冒犯,尚请见谅,温某在这里向您赔罪了。”
郭斗南亦是还了一礼:“校尉大人言重了,郭某升斗小民,受不得校尉大人之礼呀。”
见郭斗南还要想用温荣官府的身份拘住己方,温九阳微微一笑,开口道:“郭庄主客气了,想我温家虽不是什么名动江湖的名门大户,倒也算得上一介武学之家,自是应当遵守江湖规矩,我这不成器的侄子夜探郭家庄,冒犯了郭庄主,自应前来赔罪,是打是杀,悉由郭庄主决断。”
在场的都是江湖众人,自是非常清楚这其中的道道,知道郭斗南做为名动一方的武林大豪,势必不能破坏道上规矩,同时又深恨温家叔侄的阴险,立于后面早就不耐的常遇春迈前一步,亮若洪钟的嗓音在众人耳畔响起:“呔,怀远黑太岁常遇春在此,想找场子的直须近前动手,休要在那里絮絮叨叨罗唣郭庄主。”
闻听常遇春出面大吼,郭斗南面现一丝苦笑,看着身边这个青年,也不知他这“怀远黑太岁”是打哪儿出来的,小声关切地叮嘱道:“大郎,这温家兄弟的修为比那温荣不知要高出多少,你可要小心应对,决不可莽撞从事。”
“放心吧郭庄主,小侄自是理会得。”常遇春盯着对面三人,亦是低声向郭斗南应道。
温家叔侄见对面挺身而出一个黑脸的青年,看年岁也就二十来岁,温九阳低声问温荣:“就是这个年轻人打伤了你吗?”
听出了三叔口里的一丝不信,温荣有些滞涩地应了一声:“嗯。”,话一出口,他也感到有些赧然,毕竟自己的年岁要比常遇春大上一倍,却被人轻轻松松地打伤,真不是什么露脸的事儿,他就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好在现在已是入夜时分,别人看不出他脸上的颜色。
温九阳瞪了侄子一眼,嘴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向常遇春,斟酌了一下语句:“这位小哥,就是你教训了我家这不成器的子弟吗?”
“正是,你家这个什么校尉大人夤夜探庄,非奸即盗,是某家替郭庄主出手教训了他,你要替他出头,就划下道来吧。”常遇春朗声道。
温九阳一窒,他没想到这个看似粗豪的黑脸儿年轻人言语也是这般犀利,他轻咳一声:“不知小哥出身何门,还请报上名号,咱们也好亲近亲近。”
“刚才不是说了吗,某家怀远黑太岁常遇春,至于师门就没必要说啦吧,要打就痛痛快快的,何必恁地不爽快。”常遇春有些不耐地道。
后面半天没作声的温峥嵘闻听,怒喝一声:“好狂妄的小辈,看你家温二爷替你师门教训教训你。”说罢,腾空而起,单掌击向常遇春。
见对方说打就打,常遇春长啸一声:“这才痛快!”亦是双脚顿地,迎向温峥嵘,二人四掌在空中就对击在一起,四掌互击发出“嘭”的一声,然后两道身形同时倒跃反弹,落于地面。
常遇春双脚落实,抬头看着对面亦是稳落于地的温峥嵘,一双眸子发出兴奋的光芒,交手一击,他感觉到了温峥嵘雄浑的内力至刚无比,与他的掌力正是一路,遇到可以匹敌的对手,令他一阵斗志昂扬,常遇春不由怪笑一声:啊哈!这才过瘾,再来几下!”
刚才四掌甫接,温峥嵘感觉到对面的常遇春使出的是纯刚掌力,而自己则也是使用纯刚掌力与之抗衡,目的就是想让常遇春以为自己的内力也是至刚一脉,好借以掩饰他的真实功夫,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此刻见常遇春果然上当,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他想继续麻痹常遇春,当下也不硬接常遇春,而是展开身形与之缠斗,两道身形闪转腾挪打到一起,周围两丈之内劲风迭起,一旁观战的人群都感到了罡风阵阵。
看着场中激战的二人,郭斗南微微皱起了眉头,同时身后的况普天凑上前来,低声对郭斗南道:“郭庄主,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头啊。”
“是啊,”郭斗南也是轻声说道:“温峥嵘号称‘绵掌’,乃是走得至阴的路子,现在他以至刚之力与常大郎交手,肯定是为了麻痹常大郎,趁其不备暗****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替下大郎?”况普天道。
郭斗南摇摇头:“不可以,这个时候没有人可以去替换常大郎,只能靠他自己了,无妨,老夫暗助他一把。”说完,嘴唇微动,也没有声音传出,但况普天明白,郭斗南这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在提点常遇春。
“传音入密”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功夫,它需要施行者本身具备极深的内力,将声音凝束成线,传递到想要它去的地方,其他人谁也听不到。它与少林绝学“狮子吼”相同的都是靠内力改变声波,靠声音达到目的,不同的则是“狮子吼”的目的是为了使敌方心惊胆战,毛骨悚然,从而丧失斗志,达到一吼克敌;而“传音入密”则纯是为了传递信息。
正自与温峥嵘交手的常遇春突然就觉耳轮中传来了郭斗南清晰的声音:“大郎,勿要上当,温峥嵘想用至刚掌力迷惑你,他的看家本领其实是至阴的绵掌,小心。”
常遇春闻言,看了看敌手温峥嵘,犹自在那做出一派至刚至阳的架势,心道好险,差点儿让这个老头给唬了,幸亏郭庄主看出了门道,好吧,就让小爷陪你好好玩玩儿。当下打起百倍的精神,防备着温峥嵘暗施阴手。
一旁观战的温九阳也看出了二哥的打法,他也觉得很对,但生性谨慎的他不止盯着场中的争斗,还不时关注着对面郭斗南等人的动向,他见郭斗南与一个中年书生在窃窃私语,还不时望向场中,显是正在谈论着二人的交手,他心中暗道不好,以郭斗南的阅历,未必看不出二哥的打法,若是如此,必会想出应对之法,到时只怕二哥也要吃亏,当下主意已定,必要时候可就顾不了许多了,暗地里将两枚“菩提子”扣于手中,随时准备相助温峥嵘。
激斗了约有三十余合,温峥嵘觉得差不多了,当下脚下倒踩连环,双臂微不可觉地轻轻抖动两下,双掌击向常遇春前胸,仿佛要与常遇春再次对掌。
常遇春心里暗自冷笑一声,知其要施诡计,便恍若未觉,立掌相迎,其实他已双臂暗注螺旋之力,准备要破温峥嵘的绵掌,而就在此时,早就等待温峥嵘做出如此动作的温九阳膀不动,手微抬,两枚“菩提子”无声无息地袭向常遇春,此时的常遇春正是面对着温九阳,刚刚抬起手臂准备接掌,哪知一双上臂的“天府穴”一麻,双臂顿时无力,耷拉下来,温峥嵘的双掌毫无阻碍地击中了他的前胸,只听“嘭”的一声,常遇春犹如断线风筝一般倒飞出去,身后时刻紧张地关注着小师弟的况普天见状闪身迎上,在空中截住常遇春的身体然后一个急旋,卸去劲力,落于地上。
郭家庄众人急忙围上前来,常遇春躺在况普天怀中,此时已是牙关紧闭,面色发青,显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郭斗南吩咐郭兴、郭英兄弟二人将常遇春抬至屋内,取自己珍藏的护心丹救治常遇春,二小领命,带着几名庄丁将常遇春抬了进去。
况普天面色严峻,直起身,直盯盯望着温峥嵘,将长衫下摆掖至腰间,沉声道:“况普天来领教阁下绝学。”
闻听这个中年书生就是大名鼎鼎的“彭门九杀”之首况普天,温家叔侄不由心下微凛,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彭门九杀”在江湖上闯下偌大的名头非是偶然,手下败亡的非在少数。
温九阳缓缓走到温峥嵘身边,伸手搭在二哥的肩头,低声道:“我来吧,你与荣儿若见事不可为,不必管我,你带着荣儿速速离开。”
温峥嵘闻言心下一怔,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弟为人比较傲气,很少说出这种没有底气的话,同时他也知晓况普天代表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势力,一旦与这股势力产生交集,那种泰山压顶之势绝不是他们温家所能抵御的,当下微微一笑道:“三弟,还是我来吧,荣儿还要靠你来教导,一定要让荣儿煞下心来,我们温家以后可就靠他了。”
兄弟二人在这里争着要与况普天动手,况普天也不言语,轻轻夜风吹拂着他的长衫,头上的束发长带随风飘舞,况普天犹如一杆长枪傲然挺立。
“温家兄弟何需犹疑,还是一起来吧。”一把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接着,数道人影飘至场中,为首的一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与况普天相对而立,双手一拱:“况平章,且将这等阴诡小人让与李某,待李某将其打发了再与况平章叙谈。”来者正是李思齐一行。
因为急于赶到郭家庄,李思齐与方国珍等人一路快马加鞭,待堪堪赶到郭家庄的时候常遇春已与温峥嵘交上了手,几人不想分常遇春的神,便隐在暗处观察。
李思齐同郭斗南一样看出了温峥嵘的诡计,但他知道郭斗南必有应对之策,是以并无动作,但他与郭斗南不同的是他处在温九阳这一边,是以温九阳手上微小的动作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但已经来不及了,从温九阳发射暗器到常遇春受伤,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是以李思齐只能眼睁睁看着常遇春倒在温家兄弟的暗算之下。
况普天不认识李思齐,见他此时欲替自己出手,想要谢绝,岂知李思齐与他交待完毕,便行至温家叔侄面前,冷容道:“堂堂成名人物,竟使那下三滥的手段暗算后辈,真真令人不齿,罗山李思齐前来领教,你们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