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合,一勾弦月自天边升了起来。
那掌柜走到客栈门口,盯着远去的一行人中的那袭青影,狭长的双目中渐渐聚起了针锋般的寒芒!
冷月光下,他那张布满褶皱与油渍的脸仿佛也变得明亮了起来,隐约透着种森寒残酷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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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继续向西行驶。此时二更已过,已然到了就寝的时间。
二女此刻都早已睡下了。曈影独立在舱房的轩窗前,望着江面上那勾下弦冷月,心神却有些不宁。
他忽然间感到背脊阵阵发冷。他很少会有这种感觉,而每当他生出这样的感觉之时,便预示着,会有重大的危险将要来临。
他很相信他的直觉,因为他的直觉从来没有欺骗过他。
江面上夜风轻送。在这深秋寒凉的夜风中,他忽然闻到一种很奇特、很突兀的气味。
火药味!
此念才起,他便蓦地拔身而起,跃入舱道中,踢开了二女舱房的门。
筠悒方从睡梦中惊醒,见他竟然毫不避嫌地闯入自己的房间,面色不由顿时一变。湮儿更是吓得张口惊呼起来。
然而还未待她唇间的惊呼声出口,便见曈影已提起二女的衣襟,飞身朝窗外跃了出去。
湮儿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倏地扔出了窗外,登时“噗通”一声,跌入了江水下。
筠悒却仍然固执着,端凝身形,足底运起千斤坠功夫,站在窗前不肯稍动。
就听曈影蓦地怒斥:“快走!”他轻喝一声,当即抱起红衣女子,穿窗掠了出去。
然而,还未待二人的身形脱离轩窗口,便听“轰”的一声巨响,整栋船舫竟宛如火山爆发一般,于瞬息间炸裂为千万碎片!
原本静谧如梦的江面登时被一片耀目的火光耀亮,那火光直腾天际,向江面蹿起足达十余丈高!
绵天的火光中,曈影已将筠悒护在怀里,疾然跃入了身下冰冷的江水中。
江水瞬间没顶,筠悒来不及闭气,便被急流倒灌入喉中,登时连呛了好几口水。
在水下吃力地睁开双眼,转身去望之际,却惊见身后的水流中竟已洇散开缕缕殷红,宛如丝带般在幽蓝水光中蜿蜒开去,渐渐稀薄。
而那缕缕触目的殷红,竟然是从那袭青衣下涌溢出的!
——曈影终究是未能完全躲开这场爆炸,一袭青衫早已破碎了好几处,隐隐可见其下露出的伤口。
筠悒樱唇紧咬,在水下轻轻挣扎着,仿佛欲从曈影怀中钻出身子。
然而曈影的双手却在微弱地痉挛着,对她的动作完全未有反映,仿佛身体正在承受着极其剧烈的痛楚。
她羞怒之下,不由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然而目光甫触及他的胸口,却忽地滞住,眸中突然流露出极端震惊之色——那破碎的青色衣襟下,是如玉石般光洁的肌肤;然而在他洁白的胸口正中,却赫然有一个虬结扭曲的蛇形印记,仿佛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腔,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在看到这个诡异印记的一刻,筠悒的脸色便蓦地苍白了下去。
深夜乌蓝色的水波在头顶离合澹荡,映照出曈影俊美宛如天神的面容。然而那头水蓝色的长发下,那张脸此刻却是苍白如纸,嘴唇几乎完全失尽了血色。
她轻轻抬起手,细细凝视着他的面容,仿佛是想要努力从这张脸上,寻找到与记忆彼端那张容颜相似的记认。
然而,她的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面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眼瞳却忽然睁开了。
她心头突地一跳,双手便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
幽蓝波光下,便见那双冰蓝色重眸中倏然透出一道锐利的冷光。
那冷光雪亮如电,隐约含着某种森寒的杀气,惊得筠悒一颗心倏地一震。
却见他已抱着自己,一蹿身跃上水面,施展开轻功,向后倏然飘出数丈。
几乎便在同一瞬间,在他们方才停留过的水面上,蓦地蹿出了十余袭黑影——赫然正是这艘画舫上雇请而来的水手!
曈影与筠悒此时半边身子倚靠在一块断裂的船板上,顺着水流在江面浮沉。瞳影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那片浮木,苍白的指尖发出几乎不可辨察出的微弱颤抖。
望着那些即将追袭而至的水手,就听他喘息着道:“我此刻,内力全失……”
筠悒的思绪仿佛尚停留在方才的惝恍回忆之中,此际听见他的声音,不由下意识脱口道:“怎么会?”
就见曈影微微苦笑不答。
只在二人谈话的短短片刻间,就见那群水手的身形已然及近。他们的右手均皆插向腰间,再度抬起之际,只见掌中冷光闪动,赫然都亮出一柄柄锋锐的短剑来!
曈影此时才终于沉沉叹了一口气。他武功虽失,但轻功犹在。而他玄功特异,更有一些武功不需凭靠内力亦可施展。
他一手扶紧木板,一手抱着筠悒,借助江水流势再度向后飘退出数丈,同时附在她耳边轻声吩咐道:“此刻我们身在江心,不便与这些人多作纠缠,你赶快想法子上岸!”
筠悒脸色刷地一白,下意识脱口:“那你呢?”
就听曈影冷冷道:“谅这些宵小也困我不住,待我上岸之后,自会与你们会和。”
他语音才落,便运足内力,将筠悒支撑身体的那片浮木远远推了出去。
筠悒刹那间只觉心口蓦然发紧,仿佛被什么锐物狠狠刺中了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