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红绡后那清润如水的目光中却似乎连丝毫的惧意也没有。女子轻轻地,甚至略带一点薄嗔地,柔声说出三个字:“你输了。”
那脉玉音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绵柔温存的喁喁私话。
紫瞳少年的眉峰耸了耸,冷冷道:“你此刻命在我手中,我如何输了?”
“嘻嘻……”便听红绡后又飘出一缕悠悠的笑音。女子眸波闪动,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命尚悬在对方手上一般,目光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婉然道:“你知道如今这座公主府里,埋伏了多少杀手和死士?”
紫瞳少年面色不改,冷冷答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任务便是在今夜取你性命。”
那女子却不理会他,径自又叹出一口气,柔声道:“那你又知不知道,如今埋伏在公主府外的这些人,都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并且,他们的人数,比你们更多。”
紫瞳少年忽然不再答话了。
他的脸色终于变了。因为这时他也已经听见庭院中传来的那阵剧烈的打斗声。
那激烈的打斗声中交杂着箭矢脱弦的短促啸音,又不时伴来一两声锐器入体的闷钝声响——他知道,那是他的同伴,正被府中埋伏的弓箭手一箭穿胸。
不一时,那些金属交击之声、弓箭离弦之声、利刃破空呼啸之声……一切声响都忽然平息了。这代表他的同伴们此刻已尽数被公主府中埋伏的这批高手歼灭——因为绝不可能会是相反的结果。
紫瞳少年忽然紧紧阖起眼,似是不忍卒听。然而那弦月刀上传出的颤抖,却泄露了他内心激烈波荡的情绪。
红衣女子珠眸盈动,仿佛看穿了他心里的疑虑般,柔然笑道:“你又知不知道,为何我会一早便得知了你们要来杀我,在府中埋伏了这批杀手和死士?”
紫瞳少年没有答话,面色却在她软侬轻语的话音中遽然苍白如死。
即听耳畔笑语如珠传来:“我的好师弟呀,你此刻想必已经猜出来了?这次远赴东洋,花下一百万两银子、买‘昭儇公主’性命的那个人,就是我!”
那个素淡清雅的名字自女子唇间柔柔绽出,竟仿佛含有某种魔力一般。紫瞳少年在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面色顿然更加苍白。片刻的沉默后,他忽地苦笑着叹息:“我真的是没有想到,我那飘泊江湖的师姐,竟会是大理国最尊贵的皇室公主……”
“是的啊,这个秘密,在江湖上原本就很少有人知道。”昭儇公主轻轻地叹出一口气,仿佛亦觉有些无奈一般,“如若不是为了为师父报仇,或许,这个秘密,我将一直尘封到死的那一日——在江湖上,我永远只是紫云真人门下那个叫作‘筠悒’的女子,与你现在见到的这个昭儇公主全无关系。”
昭儇公主说着这些话时,微微攒了攒秀眉,竟似乎对这个煊赫的身份有着某种莫名的无奈与排斥般。
“呵呵,三年啊——我找了你整整三年,却到处都寻你不到……直到数月前,我听闻水云阁阁主南宫柳死于‘飞花摘叶’……这门功夫是师父晚年所创,在师父在世时并未有太多人知晓,江湖中人便都以为那是我的独门武功。我因而被怀疑。”
说到这里,昭儇公主微微苦笑:“我一直不相信你真的死了,直到那一刻,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幸蒙试剑山庄的二少主沈公子襄助,我才得以洗脱冤屈;并且,他还帮我查出,刺杀水云阁阁主的真凶,竟是远在大海另一端的扶桑国、那个叫作樱冢护的暗杀组织的杀手!”
紫瞳少年盯着她,眸底仿佛有霜意凝结,冷冷道:“你知道以一百万两银子的天价、加上杀的又是大理国最尊贵的公主,主人必定会派出组织内最强的杀手来执行这个任务。”他顿了顿,有些嘲讽地一笑,“而你确定,组织里那个最强的杀手,就是我。”
“那是当然啦,因为你是师父的弟子。”昭儇公主有些感叹、却又有些自傲地说,“你的武功莫说在扶桑国,即便是在中原,也必然是数一数二的。”随即目光微微一黯,唇中逸出一丝叹息,“所以我才会想不明白:这样的你,怎会甘愿屈居于樱冢护,做一部卑贱的杀人武器?”
紫瞳少年的嘴角仿佛略略抽搐了一下,却没有答话。
昭儇公主的目光却转而犀利,语音也渐渐锐利起来,一字字、寒声道:“师父救了你、收养你、传给你绝世的武功,而你竟做出弑师灭祖的事;那些倭人欺辱你、逼死你的父母兄弟,而你竟甘愿沦为杀手、为他们卖命效力!”
“还是……”昭儇公主话音一转,眼神缓缓凝聚,红绡后的红唇边陡地掠过一个讥刺的笑弧,“还是你们这些倭人,真的都是没有人性的?!”
她的笑音中仿佛藏得有把锐利的刀,瞬间戳伤了紫瞳少年心中痛处。那张坚毅的脸上忽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之色,眸光激烈而复杂地变幻。
良久后,他的目光才终于恢复平静。再度开口时,紫瞳少年的语音已有些落寞:“我早就说过,我终有一日会回去……因为那里是我的故乡,哪怕……那里已没有我的亲人。”
“呵,呵呵……”昭儇公主唇边再度闪过一抹嘲讽的笑,却不知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箬恒啊箬恒,你背叛了我和师父,却始终没有忘记你的故乡!”
“那些倭人,他们究竟给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