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内功尽失的他忍受着寒毒的侵袭,在苍茫雪山中艰难地徒步行走着。此时此刻,他精通的那些奇门遁甲之术、兵法谋略、甚至连手中的权力……都仿佛起不了丝毫作用。
他突然发觉,原来自己竭力所得到的这一切,到头来,竟然都是那么的虚妄,甚至连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安危都无法守护!
——筠悒……筠悒!此刻,你究竟在哪里?!
——是生是死……让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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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光与火光交映在紫衣女子的脸上,映照得她苍白的面容忽明忽暗。
她此际正站在冰之玄室中央、那只巨大的千年寒玉砌成的大鼎前,望着鼎炉中那簇在这极阴极寒之处艳艳跳动的幽冥之火,怔怔出着神。
那诡艳的火光之下,仿佛有无数死人的骷髅正在其中飘荡沉浮。站在这样近的距离之内,那些怨鬼们在沸腾的火海中凄咽的哭号与哀嘶声,都仿佛清晰可闻。
它们仿佛随时将要撕开这寒玉鼎的禁锢,择人扑噬!
阵阵森寒透骨而来,然而紫衣女子此时的面容却是极为宁静。仿佛所有的挣扎与彷徨都已经平复下去,她已在心中做下了那个最后的决定。
她缓缓转过身,走到那个再度陷入昏迷的红衣女子身前,轻轻将她扶起,最后一次为她灌输自己的真气……
红衣女子终于缓缓睁开眼。等她恢复了意识之后,就听妙风已凑过唇,在她耳边轻声、而又凝重地一字字嘱咐道:“筠悒,你认真听好我下面的每一句话——”
“这间冰之玄室并非无法可破。你看见那只寒玉鼎了吗——我曾在大光明宫里的某部典籍中读到过:那也是组成‘玄魂之阵’的一部分,利用它们,才能借助明月与冰雪之力,启动这个阵法……
“既然它是凝聚所有力量的总枢,必然也是破解这间密室的关键——
“教主或许不会想到这个地方了。我们再这样困下去,最终我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所以,想要从这间密室里脱身,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
“倘若我猜测得无错,从内部开启这间玄室的秘密,便是将生人的鲜血与生命,注入那只寒玉鼎中——在那个祭献者的生灵尚未完全消散、鲜血尚未冷凝的一刻,这间冰之玄室通向外界的门会短暂地开启……
“所以,你千万要把握住时机,立即离开……否则我的一切牺牲,便是白费了……”
她一语未竟,紫衣招展,人已霍地跃起。
“不!”仿佛在一霎间明白了她要做什么,筠悒蓦地脱口惊呼,竭力去抱住妙风的双腿,紧紧拽住她的裙裾。
然而,即听一声短促的裂帛之声“丝”地响起——随即是“轰隆”一声巨响,宛如鲜血倾入燃烧的熔炉中时炸沸开的声音。
“不,妙风姐姐!”嘶哑而破碎的声音从红衣女子口中挣扎着喊出,她踉跄着撑起身子,却只来得及看见那一抹魅艳的紫色裙角没入沸腾的熔炉中,瞬即湮灭。
便在那一刻,一声久违的重浊的沉闷响声终于在她身后幽幽响起——那扇连通玄室与外界的石门此际终于缓缓敞开,将外面那沉沉的黑暗生机泼墨般流泻进来,照临在这座封闭已久的冰室中。
冷风穿过黑暗的甬道,吹拂着红衣女子的衣袂。在此时闻来,却仿佛一阵初春的煦风,为这座死寂的冰冢带来久违的、来自于人间的暖意。
和一线生的希冀。
只是,当初苦苦企盼、等待着这线生机的两个女子,如今,却已只剩下了她一个……
那是那个待她如同妹妹般的女子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为她换来的这一线生机!
筠悒婆娑的泪眼迷朦了眼前的一切,便听一声低哑的响音中,身后那石门仿佛又要再度关阖。
她终于忍痛转过身,奋尽最后一丝力气,擦着那面再度重重垂落的石门的边缘、疾滚出冰室。
她一路滚出了黑暗如死的甬道,直至温柔的水波转眼间将她湮没。
红衣女子仿佛已失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任凭那股下坠的激流一直将她冲卷到池底。
温暖的水流宛如那个女子最后留给她的那个温柔的怀抱,将她沉沉包裹……
看不见的眼泪,便在这个深广而温柔的怀抱中,恣肆地涌泻而出,犹如珍珠般,在光影浮动的水底绽放着柔和的光晕。
而她无力地垂落在水波中的右手掌心,仍旧紧紧攥着从那个紫衣女子裙上撕下的一片衣角……
紫色的布帛在水底无声漾动着,在水流中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臂,仿佛凝注了那个女子最后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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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轮明月终于缓缓隐入天边初泛起的曙色中。当日光再度从雪山之巅升起之际,率众行走在雪山中、寻找红衣女子下落的明尊教主人忽然停住脚步。
他的手不知不觉向着腰际探去——如果一路吹着碧竹萧寻找她,若是她就在这附近,听见自己的箫声,应该会来到他身边吧?
然而,探向腰际的手突然间便滞在虚空中——腰间空空荡荡,那支碧竹箫不知何时竟已不知所踪。
“教主?”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妙空眼见教主神色有异,不由出声询问。
却见瞳影眸色迷离,沉默了一刻后,仿佛蓦然明白过来了什么一般,脱口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