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悒轻轻叹了口气,目望着泷魅,缓缓道:“我们正打算去寻访师父昔年故友——玄隐前辈……或许,他有法子能化解我师弟身体里那道邪异的真气。”
沈清照沉默了一刻,终于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们此去,记着诸事都要小心。”
顿了一顿,忽然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柄约莫三寸来长的金剑,递给筠悒道,“家父早年游闯江湖,与五湖四海的武林同道都略有些交情。你们日后倘使遇上什么麻烦,便用这把金剑在街市的墙角或树上留下记认,敝庄的江湖朋友若是见到这样信物,必会尽力想办法为你们解决;如若遇到他们解决不了的事,应当会立即派人通知我。”
筠悒静静听完他的嘱咐后,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珍而重之地接过那柄短小的金剑——三寸来长的短剑,雕刻得却是极为精致大气,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而成。
筠悒望着沈清照,面露感激之容,神色微赧道:“蒙沈公子如此相待,筠悒真不知该当如何报答。此去山长水远,但盼还有再相见的一日。”
言毕抱拳一礼,便与泷魅翻身上马。
沈清照默望着那两匹白马在道上扬起滚滚烟尘,渐渐消失在他视野里,目光中有短暂的失神。
便听身后一温润如水的声音轻轻道:“你说,他们此去可会平安?”
沈清照缓缓回头,就见一青衣女子正立在他身后。这女子身形清窈,容貌明丽温婉,清秀的眉宇间却隐约笼着一层悒色。而这悒色却又极是淡泊,与她宁静的眸子、素净的青衣相衬,看去宛若淡淡的山霭,又犹似清泉中流动的一抹月影。
看着她望向那红衣女子背影的神色,沈清照略觉讶异,沉吟了一刻,即醒悟道:“你认识她?”
青衣女子温然笑道:“她是我的堂姊。”
沈清照心中一跳,脱口道:“那她……”
“她是大理国最尊贵的昭儇公主,当年煦风皇叔留下的女儿……可是,她却并不知道我的存在。”青衣女子笑容柔恬,迎着沈清照诧异的神色,温声解释道:“当年我回到大理之时,她方随紫云真人上山学艺,此后多年未再回过大理;而我两年前继承药王之位后,便辞别父亲,离开了大理,然后认识了你……我们姐妹,始终缘悭一面。”
这段姊妹亲缘在这个孤寂的女医师口中淡淡说来,那柔和的语气中却仿佛并没有什么遗憾。
沈清照眉峰微蹙,仿佛在沉思着什么。青衣女子却似乎不愿再纠缠于这个话题一般,肃容说起了正事:“我此行去浣剑斋为柳公子医病,临走前柳公子托我送来一封书柬:他此次邀约了江南武林十几个世家与宗派,定在下月十五,于苏州太湖西洞庭山一聚……我想他们此次召开英雄会,恐怕是为了商讨共抗魔教的事……”
沈清照不动声色地听完她的话,随即接过她手中递上的英雄帖,打开来,只见那帖上苍劲清逸的金字在晨光下泛闪着微微的冷色。
沈清照抬起古泉般的眸子。此时他的眼里已没有了适才的犹豫与彷徨之色,目光雪亮,望着女医师,缓缓问道:“那位浣剑斋斋主柳澹之……你觉得此人武功如何?”
青衣女子秀眉微攒,淡淡答道:“也许是若湖的武功太过平庸……我实在猜不出他的功力深浅来。”
随即有些迟疑地望着他,轻声又问:“那么今届浣剑斋举办的这场江南武林世家的英雄聚会,沈大哥是准备……”
沈清照微然一笑道:“我自然是要去的。”
青衣女子蹙眉沉吟道:“可是即便我们赢得这霸主之位,料来也难慑服众人。何况,还有大公子在……”
“霸主之位,让他们自己去争吧。至于我们……”沈清照唇角微勾,温玉般的脸上恍惚浮过一抹淡淡的讥诮,目光闪动,“他既邀请了我试剑山庄,身为试剑山庄二少主,我又怎可不陪大哥同去呢?”
沈清照言罢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左腕,仿佛只是要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
然而他左臂那镶着绣金滚边的月白色绸袍袖底,竟是空空荡荡——这个在武林声名蜚著一时、德艺俱泰的试剑山庄二少主,竟然是个没有左手的残废!
青衣女子却只静静望着他,明如水的眸底隐约掠过一丝叹息之色。
苏州的浣剑斋斋主柳澹之公子虽自居隐士,平日深居宅府,很少出江湖走动,却算是在江南武林上名头响当当的号召性人物。
浣剑斋垂世百年,斋主历来是世袭制,而浣剑斋斋主柳公子的名望和江湖地位却也是世袭而来的。百年前,柳澹之的祖父、潇湘神剑柳陌,自幼便有着惊人的武学天赋,少年时代便曾一剑挫败武当三大长老,在武林大会中连挑七大派三十余名高手,成为“望舒剑”的主人,名声一时震动整个武林。然而即便是曾傲视天下的潇湘神剑柳英雄,终也难过美人关,正是前途无量之时,却为了一个女子而心灰意冷,最终隐退江湖,直到晚年,才开创了浣剑斋。(事详“如若花解语”系列外传《龙昙》(构思中))
江湖上一直流传,说浣剑斋柳家藏得有武林中许多宗派的武学典籍,虽无人知晓这些武学秘典当年潇湘神剑是经由何处得来的,但以浣剑斋今时在江湖中的地位,加之时过近百年,也就无人再去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