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岭上空,一只白鸽正振翅掠过天际,洁白的羽翅在高空中曳出一道长长的弧轨。
在这昆仑山深处、四季如冬的雪域中,竟会出现这样一只鸽子?
这实在是一件太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见这只白鸽振翅掠过茫茫雪野,终于落在数百里外阿尔金山上的阿克赛钦湖畔。
一个白衣人此际正微抬衣袖,让那只白鸽落在他唯一的右手上。
从那只白鸽脚上抽下竹筒后,白衣人一掸衣袖,那白鸽便又扑簌着翅膀飞远了。
白衣公子挥手抖开暗封在竹筒内的密笺,展开来,才望得一眼,面色即是一变。
“盟主,请问出了什么事?”阵阵足音从身后传来,伴着一声有些忐忑的疑问声。
便见白衣公子眸中神光闪动,默然片刻后,忽地轻轻摇了摇头,喃喃低语道:“不可能……难道是我估算错误……但是,怎么可能?”
“盟主,究竟怎么样?您的计划……难道……”身后之人不解状况,不禁出声问询。
就见白衣公子默然垂袖。良久后,方听他缓缓叹息道:“如今看来,或许是我高估了那个人对他妹妹的感情吧……还是说,他对他妹妹的感情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伟大?”
“盟主,那我们现在……”身后之人欲言又止。
“……此次没能一举格杀那个人,兼又失去了我最强的利剑——看来这一局棋,又是我败了啊……如此看来,目下唯有先撤兵回中原了。”顿了顿,白衣公子突似又想起了什么,目光微微一变,沉声又道:“等等——”
“还有什么吩咐,盟主?”身后之人正待领命而去,此刻又急忙上前,俯首问道。
就听白衣公子冷冷说道:“你和黎黑留下,探听这里的情况。若是大光明宫里再有什么动静,即刻飞鸽传信禀报我。”
“是,盟主。”那人当即领命而去。
“那个女人……我终究还是信不过啊。”白衣公子抬首望向几百里外、那座高高矗立的雪峰被黄沙折射出的微漠的轮廓,若有所思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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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筠悒醒来之时,大光明宫已悄然变易了主人。
听闻她已醒来,妙风须臾间便奔至毓凤宫内。待看到她已安然无恙,妙风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然而眉间神色却是看不到底的复杂。
“瞳影……瞳影呢?”蓦地回想起自己在昏迷中做的那个梦,梦中那个熟悉的声音似真似幻,然而那时耳畔那冰冷的气息却是那样的真切,让她几度欲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却又不能。
“瞳影呢……”下意识地,她拉住妙风的衣袖,眼角已有珠泪暗盈。
便见妙风悲哀地笑了一下,仰起脸迅速凝干了眸底暗蕴的泪光,随即侧开脸去,轻轻叹息道:“他走了。”
“走了?!”筠悒惊声脱口。
“是啊,他走了……他……”妙风吞吐了一下,仿佛待要说什么,却欲言即止,终是抿唇沉默了下去。
“不可能!”她话音未落,筠悒便倏地爬起身,套上床下的绣鞋,也顾不得睡后那狼狈的容态,便欲推门而去。
“你清醒一点!他已经走了!”然而,就见妙风蓦然在身后紧紧拉住了她的胳膊,厉声叱道:“就算再爱你的男人,也终有一天会离开你,不可能永远守在你身旁!”
耳边,她凄厉的声音却突地有些哽咽:“他已经走了……这座大光明宫曾经最强的主人,从此再也不是武功霸绝天下的强者,也再不是大光明宫的主人……”
就见筠悒茫然地摇着头,直至过了很久,才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一般,缓缓蹲下身去,伏首在自己怀间。
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初次踏足江湖、在外受尽流离与苦难、在无人的夜晚一个人瑟缩在怀间思念“哥哥”的稚拙少女……
曾对她承诺过,永远不会让她孤单一人的,那个眼里仿佛藏着幼小的她清澈的双眼永远看不懂的忧伤的哥哥……
还有那个曾在无数个月夜里,用箫声对她承诺“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的孤清落寞的男子……
生生世世,三界轮回,她永远也忘不了的那双幽邃而深情的眸子,那清萧淡远的神情,那宛如神祗般的威严,与那宛如诗人般的忧郁……
从清晨到黄昏,这个女子便任凭自己这样衣衫不整、长发散乱地在墙角呆坐了一整日。
而那个紫衣女子在旁默默看着,却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他……”终于,就听红衣女子轻声开口,语音嘶哑而破碎,几不成声,“他临走之时,说了什么?”
“他说……”妙风似乎踌躇了一刻,看着她惝恍失神的双眼,眸底不由掠过一丝悲悯。终于,只听她摇着头,轻轻叹了口气,答道:“他说,希望你和你爱的人,能够永远幸福。”
“爱的人?永远幸福?”筠悒喃喃重复着几个字,仿佛感觉到有些讽刺一般,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两道晶亮的泪痕随着她的大笑声,沿着她双颐不住滚落。
不断重复着这七个字,那大笑声渐渐蜕变为一缕苦涩的自嘲。就见筠悒缓缓闭上双眼,幽幽叹了口气:“他……难道真的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却见妙风轻轻摇了摇头。迟疑了一刻,终于叹息着,一字一字、缓缓告诉她:“你们,是亲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