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已经失去了辩解的力气一般,他此刻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紧紧阖上了眼,有深邃的痛苦凝郁在他清峭的眉宇间。
夜岚默然凝望着他,终于无声地自胸臆间吐出一声叹息。
她沉默了片刻后,终于缓缓问道:“那么,你可能猜到,她腹中那孩子的父亲,会是什么人?”
瞳影脑际灵光蓦地一闪,身子微微一震。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无忌,你……”
“姑姑。”瞳影苦笑着,第一次开口打断她的话,只是将头无力地贴靠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薄唇间吐出一声重浊的叹息,语音低如梦寐:“请您让孩儿静一静吧……我好累。”
夜岚默然凝望着他,终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缓步离开了书房。
她站在玉阶前,望着毓凤宫外暝色初起的天空,默默合起双掌,在心中暗暗祈祷:煦风,若箫,倘若你们在天有灵,请一定要庇佑你们的孩子,平安度过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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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初晓,天色还未明,便有弟子疾步奔入华穹宫,在书房外跪禀道:“教主,筠悒姑娘已经醒了。”
他语声才落,就见瞳影已霍地推开了房门,闪步而出。
那弟子不敢抬头,微微迟疑着,又吞吐道:“只是……筠悒姑娘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教主,您……”
他犹豫着,仿佛还待说什么,却听见教主的足音瞬息间便已去远了。
还未推开卧房的门,便听见里面传出一阵乒乒砰砰的声响,伴夹着侍女们乞求的哭劝声。
筠悒的声音听来虽仍是极为虚弱,却仿佛带着极大的怨怒与烦躁。就听她厉喝道:“他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语音未落,便听见一声重重的闷响自房内传来。紧跟着是侍女们惊恐的哭音与杂乱匆忙的脚步声。
瞳影眉尖稍蹙,立即推门走入。
那些侍女们眼见教主驾到,连忙伏跪在地,纷纷叩首请罪。
满屋都是歪倒的桌椅与粉碎的器具。
一滩药渍泼溅在筠悒的床榻下。
而身着睡袍的女子此刻长发蓬乱,便伏在这滩药渍中,奋力挣扎着,然而却始终爬不起身。
瞳影今回出奇地没有发怒,只是冷冷挥手,命令侍女们退下。
便见他徐步走上前,俯身将筠悒轻如鸿羽的身体横抱而起,小心地放入床帏中。而怀中女子的神色尚自恍惚,并没有丝毫的挣扎与反抗。
然而身子才一睡回床榻上,她便仿佛忽然间发了疯一般,双拳用力捶打着瞳影的肩膀,嘶声凄吼道:“你将孩子还给我!”
“瞳影,你将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她此际话音嘶哑,语中隐含哽咽,再也听不出平日那柔润清澈的语调。
她的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枚锋利的毒针般,猛刺进瞳影的心底。
他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绷紧了下唇,在她奋力的撕扯与纠打之中,忽地双臂一紧,将她菲薄的身子紧紧揽入怀中。
然而,女子在他怀中发出的怨怒的咒骂与嘶哑的泣诉,于此时的他而言,却不啻是一场严厉的酷刑。
究竟是谁的孩子?能让她这样的凄伤、疯狂!
难道是……
他不愿再多想下去,只是任由她在自己怀中不断撕打着自己的身体。
大病之后,她手上本无多少劲道。然而他此刻却仿如在承受着一场万蚁噬心般的煎熬。
终于,她仿佛累了一般,手软软地垂了下去。
唯有那哀戚入腑、却又轻如呓语的声音不断回响在他耳边,宛如末世梦魇一般将他的心撕扯得粉碎。
“瞳影,你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我夺走了我的一切,怎么可以把他也一起抢走!”
“瞳影,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化作鬼也不会……”
耳畔那凄厉的语声终于渐渐轻弱了下去,虚弱的女子伏在他怀中,此时再度陷入了昏睡。
他放她躺回床榻后,便立即转身而出,吩咐门外的侍女重新端来汤药。旋即坐到床边,扶她倚在自己怀中,一口一口将汤药含在唇间,再喂入她唇中,强迫她咽下。
待汤药喂尽后,他便又吩咐下人端来米粥,以同样的方式,一口一口喂她吃下。
为她放下帷帐之际,筠悒仿佛只是在做梦一般,忽然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