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一丝冷笑逸出瞳影唇边,“那么,你又有何资格为她作主,决定她是否应该见我?”
“这……”沈清照正在迟疑间,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温润如水的女音,朗朗说道:“药王谷谷主在此。”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人群之后。春日的煦风撩拨着她一袭如水的青衣,使她整个人看去说不出的温柔、温暖,宛如三月荷塘中一片翠绿的荷叶,仿似柳枝上还未盛放的那一点碧芯。
不同于瞳影那威仪四射、撄犯天威的天青色,她的青色是如此淡远、如此清华,犹如初春一抹朦胧的月光。
然而她的目光却是那样的淡漠而疏远,看不出分毫作为医者的悲悯与柔慈,隐隐有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瞳影却并不在意。便见他踏前一步,拱手行礼道:“瞳影见过药王谷谷主段姑娘。”
若湖却无视于这个作为邪道首魁、一教教主的男子对她行如此大礼,只漠然问道:“请问阁下找我有何贵干?”
在她问声中,瞳影已转身走到那顶白轿前,俯身从轿中抱出那个伤重昏迷的白衣女子,来到药王身前,揭开她宽大斗篷的一角,即又迅速掩下。
若湖只才看得一眼,面色便是霍然一变。
一旁的沈清照眼角余光督见斗篷下露出的那张伤痕累累的面容,脸色也是霍地一变,失声道:“筠悒姑娘?”
就见若湖脸上的震惊之色渐渐隐去,秀眉微蹙道:“这……”
“她是我教的妙水使,不幸遭遇奸人暗算……”便见瞳影深深躬身,再度行了一礼,道,“还请段姑娘本着作为医者的慈悲之心,略施贵手,救治我的下属。”
若湖微微默然一刻,随即转身道:“你们请随我来吧。”
走过沈清照身侧之时,她忽然顿住脚步,向他微然而笑道:“沈大哥,可否借你庄里的厢房一用?”
沈清照这时才从短暂的失神中缓过神来,当即颔首强笑道:“自然可以。”
**************
绷带被药王白玉般的手指一层层拆除。望着眼前女子那可怖的伤势,药王谷谷主素来淡漠的眼底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悲悯之色。
此时明尊教二十八宿**仍留守在庄外,若湖业早已屏退了庄中所有下人。房间内门窗紧闭,只有一根红烛在静静燃烧。
静谧的房间里,只听得见医者悲悯的叹息与瞳影急促的喘息声。
当女医者关上房门,转回身之时,面色忽地便是一变。
这个素来性情淡漠的药王,脸上还从未流露出过如此震惊的神色。
只因她看到,这个雄踞西域的魔教教主、邪道首魁、武功几乎无敌于天下的男子,竟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给她跪了下去。
“请段姑娘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她。”
当他缓缓抬起头时,她看见这个传闻中心机深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深浓的悲伤,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深处藏的另一双眼瞳中竟透出某种近乎乞求的神色。
若湖默然看着他,心中敌意渐渐消去,对这位魔教教主忽然间心里竟升起一种极为敬重的情绪。
便见她略略俯下身,将他扶起,恭敬地一礼道:“在下必当尽力而为。”
她回首目望着低垂的床幔之后那个昏迷的女子,微微叹息道:“这位姑娘的性命,我有十成把握能救活,甚至有把握在一个月内恢复她的健康。只是,她如今脉象极其虚弱,已现出濒死之状……所以,所需的药材,也都是千金难获的奇物。”
瞳影闻言反倒微微松了一口气,淡然道:“药物我自会派人采买。再名贵的药物,只要不是在天上,我都会为她找来。”
若湖微微颔首。随即转回身去,轻轻掀开床幔,望着这个女子创伤累累的脸——透过那结满伤痂的肌肤,依稀仍可看出这个女子曾经绝色的姿容。
她忽然沉沉叹了口气,温润眸中掠过一丝怜悯,混合着一缕无奈。便见她轻轻抚摩着女病人的脸,叹息道:“可是,这位姑娘的容貌,恐怕今生都再难有康复之望了……”
“什么?”瞳影脸色骤变,只觉一颗心蓦然间猛地沉了下去:像她这样骄傲的女子,倘若一辈子都将维持这副残破的面容,那么,她以后又将要如何做人?
——阅人无数的他深知世间女子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容貌,何况是她这样曾经有着绝色无双的容颜的女子。
一刻的沉默后,他才终于再度开口,涩声问道:“那她的脸,难道完全没有什么法子能治愈了吗?”
若湖回首望着她,微微迟疑了一刻,仿佛想要说什么,终于却只是侧开脸去,缓缓摇了摇头。
就见瞳影猝然逼上前一步,握住她柔弱的双肩,不住摇晃着,厉声逼问:“是不是有法子?你是不是知道治愈她的法子?!……告诉我!即便是价值敌国的宝物,我也会为她取来!”
便见女医师缓缓抬起双眸,目光这时已恢复了平静。就见她嘴角轻轻挑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冷冷道:“若湖原以为,似教主这般神仙人品,与尘俗间男子自当不同……呵,没想到啊,原来教主竟也是如此在意所爱姑娘的容貌吗?”
却见瞳影缓缓摇头,垂首在床边坐下,冷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床中女子伤痕累累的面容,冰蓝色重眸下竟仿佛闪过隐隐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