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少女这样理所当然般的回答,筠悒不禁微微有些恍惚,重复她的话:“恨我?”
“嘻嘻,姐姐,你一定想不到吧?其实你的好妹妹湮儿——就是我,”少女得意地拿手指着自己,笑吟吟地说道,“一直是日月神宫的人哦。”
筠悒微微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怎么可能?四年来……你都一直跟我在一起……”
“没错,这四年来,我的确是很少离开过姐姐。可是,从我一生下来起,就已经是日月神宫的人了啊——我的真名叫作神湮,这里的人,都叫我灵月仙子。”湮儿笑眯眯地俯下身望着她,“当初那迦祭司让我想办法接近你,便是为了让我将你拐来日月神宫。”
她语声一顿,忽然夸张地摇了摇头,啧啧叹息道:“可是姐姐,你实在是太聪明啦!我跟了你四年,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对你下手!”
“你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侠女,又是紫云真人的高徒,可是,你的戒备心却是那样的强——就连我,一个在你眼里单纯无邪的小妹妹,你也要提防!”
筠悒面色微微一变,却没有答话,只是低垂着头,默默承受着这个四年间与她亲密有如姊妹的少女的指责。
“我原本的任务,也只是要将你拐来日月神宫,做我神宫的圣女,可是……”湮儿轻轻叹了口气,眉间忽然流露出一丝伤感之色,“自从萧大哥死了以后,我很早便想要杀你了!”
“萧大哥?”心思敏锐的女子立刻察觉出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情绪,不由诧然脱口:“原来……原来你对他……”
“呵呵,是啊!”便见少女的手指缠绕着鬓边一绺乌黑的柔发,轻轻地笑道,“萧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我从十二岁初见他之时起,便已经爱上他了!”
在念出那个熟悉的名字之时,少女亮如妖鬼般的眸子里竟盈漾着一丝十分温柔而羞赧的神色,仿佛一个闺中少女,正在回忆着自己孩提之时某段懵懂而缱绻的初恋。
然而湮儿转首望着她之际,眸中忽然再度凝满了恨意与憎恶:“可是他的眼里却只有你,从来没有多看过我一眼!”
少女忽地俯低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在暗夜中闪烁着幽冷的寒光,宛如两根锐利的毒刺,剜在筠悒脸上。她几乎是咬着牙、幽声说道:“你,究竟还要再魅惑多少男人?”
筠悒苦笑着垂下双眸,却已无力再为自己辩解。对着这个心机如此深沉的少女,也实在再无任何辩解的意义。
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少女,眸子一片黑澄净明。便听她用虚弱的声音幽幽问道:“那么,你今夜将我引至这个地方,是想要杀我吗?”
“是啊——姐姐你还是这么聪明,一下子就猜对了耶!”湮儿欢快地拍掌笑道,目光中满是少女的天真与明媚。然而口边说出的话语,却每一字都渗透着侵人的寒意与杀气,“只有杀了你,我才能舒心!”
“呵……”筠悒却是面不改色,只是略略牵动干涩的嘴角,轻轻笑了一声。仿佛是被逼到了尽头,反而让她的思维恢复到了一贯的冷静与理智。就见她抬眸凝望着少女,淡淡问道:“你若是杀了我,难道就不怕那迦祭司责罚于你吗?”
“嘻嘻!”便见湮儿漆黑的眸子里放出一阵奇异的彩光,那清脆而尖锐的声音带着某种极致的欢愉,让人不禁联想起地狱里的恶魔在吸噬到人类鲜活的肉体时,由心底发出的那一声贪婪的咆哮。
就听魔鬼的使徒咆哮着说道:“在这个神宫里,没有任何人敢杀我!”
她语音方落,忽然将双手抬至唇间,柔软的十指有节奏地轻轻捺动,做出一个正在吹笛的手势。
那一刻,筠悒便觉虚空中仿佛真的凝聚起了一支无形之笛一般,嘹亮的清音在夜空中徐徐奏响,穿透月色,直刺云霄。那曲调空灵清阔,却隐约透着某种诡异的杀机,宛如死神奏响的一曲九幽魔音,在传召地狱里的使徒。
筠悒面色骤变。只是瞬息间,就听一声簌簌的细微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
抬目远眺,便见一朵巨大的黑云,正在笛声的召唤下,迅速涌聚而来。
就见湮儿足尖倏地离地而起,弹身后跃至半空,那朵巨大的黑云便立即化为一张纯黑的王座,悬浮在夜空中,托载着这个白衣皎洁的少女、它们的主人。
湮儿稳稳地坐在那张漆黑的王座上,在她笛音的指令下,便见那王座越飞越高,而她的身形也越升越高。
少女此际端坐在高高的虚空中,俯视着身下那个身着神圣的白色圣女服的女子,宛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
这个来自幽冥里的女王忽然间停下奏笛,清喝一声,挥袖向下一指——便见那张漆黑的“王座”登时簌簌四散开去,化作万千只冥界的黑蝶,齐齐向着筠悒扑噬而来!
筠悒一记惊呼尚未出口,便蓦地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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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当第一线曙光刺破天际之时,那迦与神月终于来到幽冥谷的森林中,寻找到那个白衣女子。
目光甫触上昏倒在树边的那个女子,白衣祭司的身形便是骤地一震。
——便见那个女子一身神圣的白色圣女服早已破碎敝烂,被血污浸染成凄厉的红色;血色殷然的衣衫下,露出肌肤上纵横交布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