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瞳影冷冷笑道:“难道你便以为,正道就真的如同他们自命的那样光明正大?难道他们就没有犯过杀业、没有野心?”
筠悒方待反驳,却忽似想了起什么,一时语窒。
片刻后,方听她轻轻叹了口气,讷讷道:“那么,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便见瞳影微微攒眉,叹息道:“我们目下只有静静等待。因为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在他最后这句话语中,筠悒的身子却是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震——他无意间用了“我们”这个词。这个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词语中所包含的信任,已是多么的明显。
——而她,又是否对得起他给她的这份信任?
筠悒的心仿佛猛然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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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瞳影心中愁云浓重,并无心思向正道武林挑起报复。而正道似乎以为瞳影另有计谋,一时却也不敢轻率妄动。
于是双方便暂时偃旗息鼓,进入短暂的僵持阶段。然而这看似平静的冰层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半个月后,突有稀客造访大光明宫。
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披着一袭宽大、苍白的斗篷,从头到脚直垂落地面,只露出斗篷的阴影下、两只漆黑幽深的眼睛,宛如在白日中行走的幽魂,宛然已与周围雪山融为一体。
大光明宫的消息何等的灵通,当这行不速之客走到大光明宫的穹门前时,瞳影早已率众出来迎接。
看着这行装扮诡异的远来之客,他的神色却是从容至极,仿佛早已猜料到这行人的目的。
在这行人居中,四个浑身罩在斗篷下的男子正抬着一架肩舆,来到大光明宫的穹门前,便齐齐顿住脚步,将肩舆放下。
就见白色帷幔被一双苍白的手轻轻揭起,从肩舆下步出一个苍白得近于妖异的人影。
此人并没有如同他身后那些人一样,从头到脚都穿着宽大的白色斗篷,然而他整个人却比身后的白雪更要苍白刺眼——
雪白的长袍下,银白色的长发垂委于地;苍白得近于透明的肌肤,隐隐可见其下淡蓝色的血脉;没有血色的唇;以及碧蓝色的眼睛,宛如白茫茫雪色中两颗通透如海水的宝石……
便见这个苍白的影子此际向着对面的明尊教教主微微躬身,右掌合胸,行了一个古老而奇特的礼节。
随着他的动作,一袭银白色的长发宛如水波般垂泻下来,将他的面容掩于长发之后。然而这个诡异的人的声音却是清灵缥缈,浑不似尘世中人。
“罗浮山日月神宫大祭司那迦,拜见光明教主。祝愿光明教主体魄康健,福禄永延。”
就见瞳影步态从容,微笑回礼道:“不知神使驾临敝派,本教有失远迎,还请神使恕罪。”
“不敢。”话声中,白衣祭司那迦已直起身,目注面前这位权倾一方的明尊教教主,眸中却殊无惧意与敬畏。那缥缈的目光仿佛突然穿透了他的身体,凝定在虚空中的某一处。
便见他苍白的唇微微翕合了很久,然而,却是谁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然而却有人发现,随着此人唇齿翕动间,他们教主的身子忽然猛地一震,仿佛听到了什么极端震骇之事,惊异地抬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个诡异的白衣祭司。
然而那迦双唇忽然紧闭,竟是再无一语。
那震惊的表情仍然凝结在这位平素喜怒不形于色的教主脸上,渐渐化为一声低不可辨的叹息,逸出唇间。
便见白衣祭司已再度微微躬身,右掌合胸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坐回身后的肩舆上,随即抬手合上白色的帷幔。
这一行宛如鬼魅般的白影不等他开口吩咐,便迅速转身离去。一行人的身影转瞬即融入那片苍茫雪色之中,再无踪迹。
只剩下那些白衣乌帽的弟子们仍怔怔站在穹门前,所有目光都聚落在他们教主的脸上。
然而直直等了一刻钟后,瞳影方才仿佛终于回过神一般,挥袖命令众人返宫。
茫茫雪岭上忽然又恢复到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红衣女子怔怔望着他萧索的背影,默然尾随在人群最后,微微锁紧了秀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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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筠悒轻轻推开华穹宫的门,静悄悄地走了进去。然而广殿深处,独坐在书房里的那个人此时却仿佛魂游体外了一般,竟是毫无察觉。
直到那轻盈的足声已至书房外,吱呀的开门声响终于惊回了他游离的思绪。瞳影愕然从桌案前抬起头,就见筠悒手中端着一只乌木托盘,正望着他浅笑不语。
那样温婉柔静的笑容,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女子的脸上看见。瞳影怔怔望着她,不觉间竟然失了神。
“未经禀报,便擅入你的寝宫,这回还请大教主看在小女子亲手下厨、为您炖羹的份上,千万莫要责难于小女子才是啊!”便见筠悒盈盈笑着,将手中的木托盘在瞳影桌案上放下。乌木托盘中央,缕缕白汽从瓷盅盖子下漫漫溢出,那香气闻去极是诱人。
就见筠悒有些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脆声说道:“本姑娘亲自下厨炖的这盅人参鹿茸羹,可不是时常有机会能吃得到的!”
然而瞳影的目光仍旧迷离而恍惚,只是呆呆地看着她,仿佛魂出体外一般。
“喂!”筠悒见状不由得有些气恼,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还不赶快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