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在十岁以前都是活的恣意而张扬的。
最爱穿着大红色的衣裳,骑着她舅舅送的那匹小白马,别提有多鲜衣怒马了。
她的外祖家本是草莽出生,靠着平定越城叛乱的时候敢打敢拼,被封了二等爵位。
她的母亲前面有四个哥哥,因着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从小娇惯,家里人舍不得她嫁到世家大族受那些条条款款的约束。
恰逢这时,以前同乡的一个小伙子到东州赶考,据说是身上的钱被小偷偷光了,她家收留了他。
于是,花前月下,如戏文中讲的一样,书生为小姐的美貌着了魔,小姐被书生的甜言蜜语下了咒。
家里的人也觉得书生挺好的,当然对于莽汉来说,从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人面兽心,衣冠**。
顺理成章的,文静的父母就成了亲。文静的父亲也许是有些许才华,再借着有个护短岳家的东风,在官场上一路扶摇直上。
就在文静十岁那年,她的外祖家被卷入了一场政治斗争,成为了其中的牺牲品。家里人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几乎一个不剩。
她的母亲因为是出嫁女而逃过了一劫。却也因为经受了打击而一病不起,没有多久就过世了。
后来,她的父亲娶了现在的娘,俗话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这话真没错,至少对文静来说是的。
至于究竟是不是后娘的到来才给了她一个后爹,还是这爹从来就有后的潜质,谁知道呢!
“你是不是想让我带孩子?宰文将军可曾答应?“美琴氏拿出帕子轻轻地给文静擦了擦。
“嗯,我想着阿姐我放心些,阿姐的婆家也没有勾心斗角之类的乌七八糟的事,还有就是阿姐家有三个小的,他也能找到玩伴。我走之间就和夫君商量了,夫君也是同意的。“带着几分期望。
美琴氏看着有些心酸,曾经那个肆无忌惮的小姑娘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也是,又不是没心没肺,又怎会对后来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呢,那是她即使这几年过得很好了也不能改变的。
“嗯,好啊。“美琴氏点了点头”阿乐四岁了吧,正好可以和美黎做做伴,平时两个大的都要上学,我和夫君又忙,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在玩呢。“
“那太好了,我之前还怕阿姐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呢。毕竟当年雍王…我知道阿姐是不想和那一块有什么牵连,现在阿姐为了我…“文静感动中带着几分歉意。
“说什么呢,你先把事情处理好,对圣上和你娘家都得有个交代。“
“嗯,阿姐这个我知道。阿姐,我得先离开了。阿乐和跟我到东洲府的其他人还在等着呢。“文静说道。
“嗯,去吧。“美琴氏望着文静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
犹记得那年夏天特别的酷热难耐,美琴氏也就是琴伊因着中署。
阿娘说郊外庄子里要凉快些,就遣了人送琴伊出城。
那天,天还未亮琴伊带着一大群人趁早出了城门。
琴伊于半梦半醒间听见一阵轻斥声,掀开马车的布帏。
看见前面一个小姑娘一手牵着一匹小白马,另一只手拿着一条马鞭,穿着红色的劲装,正指着一个成年男子。
“你下次还强抢民女不?你要是敢再如此本姑娘见一次抽一次。”
马车驶过的时候看见那是一个虽长得不甚漂亮却因着脸上的丰富表情而鲜明生动的小姑娘。
“姑娘,快将帘子放下。姑娘可不能学她,这种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奶娘艾氏絮絮唠唠的说道,却也不忘逮着机会教育道。
“阿嬷,慎言。能恶人,为仁者,勿妄言。”美伊望了望艾氏,闭上了眼睛。
没想到到庄子住的那段时间,这个小姑娘就住在她家隔壁,还每天都登门拜访,一来二去就熟了。
“娘子,在想什么?想得这般出神,连着我唤了你两声都没有应。”边说边向着美琴氏走来。
声音里别提有多委屈,配着他那憨厚都表情,效果也就更强烈了。
美琴氏抚了抚额,无声的**了一下,看吧,后遗症来了吧。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后,这是惯会的表情。“对了,刚才文静来了你知道吧。”
“嗯,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你答应了,对吧?”美浩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和着喝水声含含糊糊的说道。
“嗯,我…”美琴氏望了望自己的夫君。
美浩仿佛会意了般,没等她说完,走到她的面前,俯身握着她的手。
“我能够理解,你毕竟把她当妹妹护了那么多年。我们搬到郊区虽是有目的地,但又何尝不是时机不到,被迫无奈呢。不然娘子哪用每次来去城里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回趟娘家都不甚方便,平时来往的姐妹都没什么联系了。虽是远香近臭,但感情还是要靠联系的。”
美琴氏将头靠到美浩胸前,将头蹭了蹭美浩的下巴,听着自己夫君约带愧疚的声音,搂着美浩的脖子。
“夫君,你知道么,我到至今都认为我这辈子做的最最聪明的决定就是嫁给你。再说我如今一天要做的事可多了,都恨不得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来用来着,还有三个孩子,我都嫌一天和他们相处的时间少了呢,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啊。“
我相信以后也是的,所以夫君不必如此。
该内疚的是我才是,这些年琴家没能成为你的助力不说,反倒让你被其所累。
外面的人表面对你恭敬礼待,背后指不定多瞧不起,使小拌子呢。
想着想着顿感心酸,同样是借势,那些豪门世族中大多不见得多有建树的人就能风声水起,前呼后拥。自己夫君收的的却是白眼。
“这些个事和娶到你相比真心就不算个事了。别人怎么说怎么想管他了去,只允许我娶你还不允许别人羡慕嫉妒恨来着。我可是深感荣幸的。”
美琴氏扑哧一声笑了,“那倒也是。”
“再说,这何尝不是一个契机呢?美家本来就没甚根基可言。世家大族之间各种姻亲关系错综复杂,虽不至于铁板一块,想插上一脚还是很困难的。也不能只靠着岳家,毕竟到了那个高度有很多事做起来反而不方便了。何况,师尊可是和怪医交好的。从小的出发,我能够认识娘子还得多亏的文静的功劳。”
美浩夫妇俩说了一会儿话温存了会儿。
“阿娘,阿娘。孩儿下学了,好饿啊。”美辛的声音大老远的传来,看着屋子里的美浩,复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来,告诉阿爹,今儿都学了些什么。”美浩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儿子。
“今天学了三字经和论语,还学了九九算术口诀的一部分。”美棐回答道。
“嗯,不错。好好学,先生虽不多有名,但是他教给你们的定是顶顶有用的。我当年吃亏就吃亏在…不过还算觉悟得不晚。“
美辛美棐一脸疑惑的看着阿爹,怎么说话说半截,虽然他们也听不懂。
“你们父子聊吧,我去看看阿黎。“美琴氏说完就领着春华出门去了。
走进房门,看见小美黎一个人正坐在奶娘陶氏的怀里听着陶氏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安安静静却又认认真真。
看着小美黎这样,美琴氏不由都有些妒忌了。“我才是孩子她娘好不好。“
陶氏顺着起身行礼。
“起来吧,你刚刚唱的什么?”春华顺势扶起陶氏。
“回主母,是奴婢家乡的歌谣,让主母见笑了。”陶氏不好意思的说道。
“挺好听的。美黎,对么?“
美黎点了点头,朝着美琴氏笑了笑。
其实,是真的好听。虽然听不到具体唱的是什么,但陶氏的嗓音透着点江南吴哝软语的轻盈,别有一番风味。
“走,和阿娘吃饭去咯。阿黎,过几天有个小哥哥到我们家来陪阿黎玩,好不好?”
美黎正在玩她阿娘头上的簪子,前世的美黎哪里见过这么高档的东西。
簪子主体是由通体如羊脂般的玉做的,于端头外裹着层镂空的赤金,往下垂钓着红色娇艳欲滴似玉非玉的东西。
美黎将之握在手上凉凉滑滑的,阳光下更是晶莹剔透。
当然,美琴氏也没指望美黎能应她,对一岁未到的小孩子这样才正常。
“小美黎喜欢阿娘的簪子?那阿黎快快长大,到时就可以戴了。”美琴氏絮絮唠唠的说着,脸上泛着母亲对着孩子特有的光辉。
“春华,摆饭吧。“
丫鬟端了水来,各自洗了手,就连小美黎都洗了。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从来都没发生在他们家,这不会让人觉得无礼,反而很温馨。
规矩是人定的,但却不能成为它的奴隶,不然难免有些可悲。
“慢点吃,又没人和你争。“美琴氏看着美辛说道。
“阿娘,你真好。都记得答应我的事。“美辛吃着东西,含含糊糊的说道。
“阿娘当然得做到,答应过你的啊。阿辛记着,以后答应过别人的话也得做到,知道不?“美琴氏不放过任何教育儿子的机会。
美辛重重的点了点头。
言传身教,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渗透,只是希望在以后的为人处世上多几分通灵。
绳营狗苟和投机取巧毕竟是小道,之前必须先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