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繁荣不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她并不知道关于爱情的三角定义。这属于心理学的范畴了,激情、亲密、承诺是爱情缺一不可的三要素。但她是个敏感的人,这敏感也许比一般人还强点,她敏感地感到她与李晓光之间的情感,缺少点什么。到底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是他对这段感情的承诺吗?才刚刚开始,她本不应该这么着急让他承诺什么的,他没有承诺也挺正常一件事。但她就是敏感地觉得有什么地方让这段感情有些走风,如同有沙眼的汽球,表面上看好好的,但只要一吹起来,怎么都圆不起来,而如果劲使大了吧,还会爆裂。想到爆裂,她在淋浴的蓬头下便不由得一个机灵,是的,她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总也难以欢畅,或是思想不畅了,在她与李晓交的交往中,她总是战战兢兢地怕自己哪点做得不对,把这段感情弄爆了。即或是他们在情感的浪尖上舞蹈的时候,她残存的一丝清醒都为这个担着心呢。
妈妈看曾繁荣呆在浴室里了半天都不出来,不放心地喊,“荣荣,你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呀!你没什么事吧?”母亲对于这个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女儿,有说不出的敏感,她敏感地觉出女儿今天与往常有点不一样,但终究是老了,很难像年轻时那样敏锐地便能发现问题,但母亲对自己的总也无法分辨女儿身上的变化极其苦恼,虽然无法清晰问题,但却知道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安抚为女儿担心的老头子。费力地做了半天老伴的思想工作,重点在于,说服他别那么死脑筋,女儿这个年纪,是不能再耽搁的了,就放手让她去吧,管太严了,恐怕会误了她。老头子翻过身去,轻轻叹了口气,算是不再计较,但也彻底失去了对这个小女儿的那点信心。他不想管她了,让她独自去呗,反正已有了孩子,这位姥爷,现在爱外孙子已经超过自己的女儿了。
“妈,我挺好的,马上就出来。”曾繁荣懒懒地说。
“我熬了绿豆汤,你出来喝点呗,我昨天就放冰箱里冰着了,现在喝正好。”妈妈盛了一碗绿豆汤放在饭桌上,等着曾繁荣出来,想好好问个明白。
曾繁荣仰着脸,一边往脸上拍着爽肤水,一边往外走。
“荣荣,快过来,坐这,把这碗绿豆汤喝了。”妈妈的话里已经有一丝强迫的意味了。
曾繁荣懒懒地坐下来,怏怏地一勺勺将绿豆汤往嘴里送。
“不舒服吗?”妈妈关心地问。
“没有呀,就是有点累!”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妈妈还是想知道个究竟。
依稀有麻将声,从楼与楼的过道中风一样地荡过来。打麻将是这个城市方兴未艾的活动,有外地的朋友调侃说,坐在飞机上如果听到下面一遍麻将的声音,那一定是到了S城了。还说,在S城,上厕所推开门,也会在门后发现守厕所的大爷大妈在打麻将。在曾繁荣家居住的这个军队的干休所里,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把余下的气概丢到这麻将桌上,致死都有对手,晚年的生活也就不那么寂寞了。
“打麻将!”曾繁荣灵机一动,便以打麻将做了自己夜不归宿理由。
“什么时候学会打麻将了?”妈妈不太相信。
“总要学会的吧,现在机关的人都打麻将,如果不学会,便少了一条与人交往的有效途径,你知道不知道。”曾繁荣突然有点来精神了,因为她为自己以后夜不归宿找到了一个极其合理的理由。
妈妈没再说什么,她相信女儿的确是打了一夜麻将,因为她看上去的确像是一个熬了通宵的人。“喝了绿豆汤,快去睡觉吧,以后快别这样熬夜了,对身体不好的。”虽然也知道说了没什么用,但妈妈觉得不叮嘱两句还是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其实她也有点吃不准,这麻将到底应该还是不应该打,大家喜欢用这种方式沟通交流,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游离在社会之外吧。在以后的日子里,曾繁荣经常整夜整夜的不回家,但只要说是打麻将,妈妈便不再说什么了。于是,她总是在骗过自己的老妈之后,转过身去,不知是出于得意还是出于惭愧地拍拍自己的嘴。
那边曾繁荣在没有承诺的情感里走得犹犹豫豫,这边李晓光的恶运却扑面而来了。
三伏天,窗外的阳光白得让人睁不开眼,只要一出空调房间,便如进了蒸笼。大家蜷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就是去食堂那短短的一条路,都不愿踏,因为那路虽短却是暴露在阳光下的。中午,除了老汪排除万难要回家与老伴享受家庭的氛围之外,大办公室的年青人,都没离开办公室一步。午饭都是打电话让附近的小吃店送来的,每个人一碗水饺,将就着吃了。
正午休呢,魏文斌敲开了大办公室的门,搞得大家一阵慌张。惯常大家会在办公室,找一个合适的地儿,支一架行军床,或是气垫床午休的。所以乱七八、横七竖八地让个办公室显得很凌乱,猛然闯进来,如同误入临时救护所。
“你几个就这么糟蹋这办公室的嗦!起来起来!怎么这么不注意形象呢!”魏文斌以前是很少到这间办公室来的,看到这副场景有些意外。特别是他看到曾繁荣的行军床离李晓光的最近,就一臂的距离吧,伸伸手就可以握个手什么的,想想他心里便有些不舒服,骨头缝的邪火又燎着那些极其敏感的末梢神经了。
“李晓光,小伙子家家的,也要午休,看你那萎靡不振的样子,一点朝气都没有。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李晓光取下眼镜呵了口气,用柔软的眼镜布将眼镜认真地擦了擦,重新戴上,然后将行军床收起来,藏在柜子后面。看曾繁荣也在收行军床,便走过去搭了把手。
李聪聪朝吴泽群挤了挤眼睛。“嗨,看不出来你挺勤快的嘛!”李聪聪酸溜溜地说。她虽对李晓光没甚意思,但要把他与曾繁荣联系在一起,她又觉得太便宜曾繁荣了,这女人离了婚,带着个孩子,还能把一个研究生搞到手,那也太美了她了吧。那天小钟给她和吴泽群说起那晚在卡拉OK厅的事,她心里便开始长嫉妒的毛毛了。
“你现在才发现我勤快嗦,我以前帮你帮得少吗?你个忘恩负义的人!”李晓光对李聪聪那点心理早已了然的了,他才不怕她的那些酸溜溜呢,嘻嘻哈哈地就把那些酸溜溜摁了回去。
“哼,有你小子受的!”李聪聪想起小钟说魏文斌那晚的表现,就知道李晓光在这处里的好日子快过完了。
“哎,李姐,我没招惹你吧,你怎么总和我过不去?”李晓光说得仍嘻嘻哈哈,让人不知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但他从魏文斌办公室回来,大家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是真生气了,且嘴都气歪了!魏文斌派他到大太阳下拍照去,且必须、马上、不去不行、非去不可!李晓光知道这是魏文斌故意为之的,但人家是领导,且是因为工作,是没法可拒绝的呀。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开始为自己做事不够谨慎而责怪自己。原本他完全可以做得天衣无缝的,既享受了,又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哎,那个晚上,他是不应该暴露自己知道曾繁荣家住什么地方的。问题倒还不在这,知道家住什么地方只是引起魏文斌的注意罢了,关键的问题是曾繁荣那双大眼什么都藏不住,开个会,也直勾勾地盯着,那样子,傻瓜才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呢?这女人就是头发长哎!看着窗外白花花的太阳,他懊恼极了。
听李晓光说要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出去拍照,曾繁荣便心疼起来,“我陪你去吧,好给你撑把伞!”她小声地对李晓光说。
“我陪你去吧,好给你撑把伞!”小钟在一旁厉声地将曾繁荣的话学出来。
李晓光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谁也没理,就朝门外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