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繁荣感觉自己已经坐了好久了,她不明白魏文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她有些不耐烦了,但却不敢把这不耐烦的情绪露出丝毫。为了打发这难耐的时光,她只好研究起从魏文斌身后的窗户溜进来阳光来。她眯缝着眼睛,看着那束光线,赤橙黄绿青蓝紫,她今天才发现,阳光真是有七个颜色的呀。她看着那七彩的光线绕着迷乱的光团呈直线旋转着扑进自己的眼睛里,让她觉得眼前的世界无比的迷乱。比如此刻,阳光在她和魏文斌之间簇拥着,她早看不清魏文斌脸上的五官了,透过那迷乱的七彩的光线,她只看到魏文斌嘴的轮廓在离她两米远的地方像蛤蟆一样一张一合。“蛤蟆”这个词刚在大脑屏幕里那么一闪,曾繁荣便吓了一跳,脸上瞬间显露出的表情,让魏文斌十分惊诧。
“你怎么了小曾。”
“没什么没什么!”曾繁荣慌张地掩饰着,“我没想到魏处长你这么博学,还以为这地方机关里的领导,就只会做报告呢。”
“你说对呀,这机关里的领导,除了做报告还会什么呀。我只是个处级干部,还算不上领导,领导怎么都得是个副厅级吧。呵呵,好在如果干到退休,我怎么都可以混到那个级别的。”
曾繁荣又陪着干笑了两声,然后又琢磨起来这个魏文斌来。但想了好半天,她仍然没想明白,这个魏处长,在她第一天上班时,对她就有那么多的训诫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不知道这个在林局长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男人,此时为什么会气贯长虹地滔滔不绝。那不绝于耳的话其实根本与她或是她将要从事的工作无关。经济、政治、文化、社会,虽与每个人都沾着那么点关系,但眼下,对她这样一个刚从部队转业,第一天到单位报到的女人,实则毫无具体的价值可言。她忘了自己是个美女了,可能是她在家里宅得太久了,离婚后,又自觉地将自己降了等级,完全忘记年轻时,那种被无数人追捧的感觉了。
而魏文斌之所以要如此滔滔,全因他好久都不曾觅到可以让他滔滔的动机和动力了。这个从小县城,靠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敢于折腾而获得的财富、勇于给上级主管部门主要领导进贡、进谏气度,混进省会城市之后,就一直被这大城市的人压着一头。横溢的才华得不到人欣赏,或是寻不到能将横溢的才华输出的端口。他从来不曾有机会接识像曾繁荣这样有着高贵气质与显赫背景的女人。且这个女人的前途与命运怎么说都有那么一点掌握在他的手心里。呵呵,这个自认为才华横溢、魅力无边的男人,总算在他还有体力和精力的时候,觅到了那个可以任他爆发的端口了。他认为,若不抓住这个机会爆发一次,也许会因错失这次机会,而让自己的那些横溢的才华只能永远憋着。于是,他的那张嘴,如同闹井喷的口,他费力集聚了几十年的中国汉语词汇,就如同地下压抑了千年的岩浆,从魏文斌的嘴里喷薄而出。
陶源忍了好久,因为他也是男人,他完全懂得,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其貌不扬且上了年纪的男人,在遭遇一个漂亮女人时会有些什么样的心态和姿态。不在漂亮的女人面前显摆显摆,还算是男人吗?就像雄性孔雀喜欢逮着机会亮出它们屁股上的五彩毛一样,男人是不会放过向女人展示自己的才与能的。陶源觉得这太可以理解了,所以,他一直忍着魏文斌的井喷。但在他的心底里,他对魏文斌这番作派,真是满肚子嘲笑。他觉得这姓魏的真是太没智商了,所以这么把年纪才混到个正处级。换着他,才不会为了个女人,就不顾一切暴露男人那点特质的呢。他认为男人还有更高妙的方式来展示自己的雄性。比如走入更高端的权力中心,那些聚集在高层权力中心的男人,不是个个都让女人们趋之若鹜吗?想到这里,他觉得他必须制止姓魏的“井喷”,不然这姓魏的,在一个漂亮女人面前,会让他这个同类无地自容。至于吗?为了一个端屎端尿的小护士。连秦始皇都扯出来了,难不成还想把人家也统一了。
“魏处,你扯得太远了吧,小曾今天第一天来,应该先给她谈谈工作吧,以后多的是时间给她传授你渊博的知识是不是。她的工作你怎么考虑的呀,想让她负责哪一块工作呢?你是一处之长,这个事必须尽快定下来,不然人家心里没底是不是小曾?”陶源站起身,用一个极度强势的肢体语言,阻止了魏文斌的井喷。然后还把话题引给了曾繁荣。
魏文斌正说着秦始皇登基后,大修地宫的事。突然站起身的陶源,让他想起那些几千年来一直昂然挺立着的兵马俑。他愣了一会神,竟有点些收不住嘴上的缰。他也纳闷自己怎么会跑了那么远,他觉得必须立即把那些信马由缰的思绪拉回来。不然眼前这个女人定会笑话他的缺乏收放自如的本事了。好在他的确挺有功夫的,虽然圈子绕得挺大的,但很快他便将圈子绕了回来。他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水,那水顺着他的喉咙咕嘟咕嘟地滑了下去。
曾繁荣都听到那水通过他喉咙时的那几声咕嘟声了。她低下头,不然她脸上的表情,定会让魏文斌难堪的。
魏文斌下杯子,也不管曾繁荣是不是低着头,他知道必须开始收缰,必须从圈子那边绕回来。
“秦始皇是我一生中最为佩服的男人,他所做的统一祖国的大事,没有什么人可以比。其意义之大,影响之深远,让所有的中国男人都望尘莫及。我虽难做出与他一样大的伟业,但却尽力想做点利国利民的大事。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虽然是个女同志,但却具有军人良好的素质。而且领导能让你到我们处来,肯定对你有着不俗的评价。希望你尽快熟悉工作,进入到新的角色中去。在完成好工作的同时,帮助我成就一个男人想真正做点大事的梦想。”
五彩的光线不再纷呈,它们融化在午后的天空里,让一切都有了清晰的轮廓。曾繁荣觉得秦朝的路真是遥迢得让人绝望,她以为她会累死在路上的,因为那个掌握她前途与命运的魏文斌逼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好在他蛮有本事地又把她领回来了。她觉得还是活在当下好,清清楚楚地,什么都一目了然。历史就如同用手抓不住的五彩光线,只会晃花人的眼。
“魏处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她本想说,我能不好好工作吗?这么好的工作环境,是我梦想之所在呀。但爸爸在她临行前特别嘱咐过她,说话一定不要轻率。要三思而后言。在机关,“慎重”才是一个人最应该敬重的品质。只有稳起了,才不易有什么破绽露将出来,没有破绽,才不会让人有路径探到你的底,探不到你的底,旁人才会因为你的深不可测而对你敬畏三分,而只有让旁人敬畏你了,你才不会被旁人轻易攻击,没有攻击,也就不存在什么击败了。
曾繁荣的老爸真是用心良苦,他之所以对这个小女儿苦口婆心,实则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看似灵透聪慧的女儿,只是个漂亮的绣花枕头。肚子里的那些轻飘飘的谷草,是根本无法牢固她做人的根基的。就说结婚这件事吧,放着那么多推到她跟前的能人不要,非要万水千山地寻那么一个只长着漂亮皮囊的人。结果是伤人伤己呀。虽说离婚在如今这个年代已经没什么好与坏之说了,但一个离过婚的女儿,总比待嫁时要多好多事。曾繁荣老爸这颗悬着的心,对她可怎么都有点放不下。
“好,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吧。你的具体工作,我还要和几个支委通通气。因为安排你,就必须得调整他人。这个事情必须要做得细一些才行,不然会伤了其他人的工作热情。这几天你先熟悉我们这个处室,把我们处今年的文件都拿出来研究下,对本处的工作有一个大致的了解,然后我们在作下面的安排好不好。”魏文斌一副事事都替你着想的神情,让曾繁荣有瞬间的感动。
“好的,魏处长,那我现在就去熟悉工作吧!”感动只是瞬间的事。曾繁荣其实早就想从“井喷”着的处长这逃走了,只是她一直都没寻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