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何其?夜未央。
唐权君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忍了许久,终究还是怒视而去,娜娜散去手上璃光对唐西津道:“西津,跟我走吧。”
唐西津看着她,又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过了许久摇头道:“似我这等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天地之大,哪里又有我容身之处?”
他笑了笑,捏了捏女孩的脸“虽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但以你的天资与实力,又为何留在唐家呢?”
女孩轻轻摇头,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迟疑许久,终究还是没说一句话,唐西津深吸了口气“走吧。”
一夜无话。
朝阳初升,白露未消。
唐府便已是人声鼎沸,唐西津洗漱完毕,对着铜镜整理好自己的衣冠,就出门去校场。
唐正以从龙平乱二功著称于世,位列大周麒麟阁榜第一。
圣则皇帝赐下丹书铁券以嘉其功,又召集天下名匠刻了一块功臣碑,在其上刻着皇帝亲手提的‘功臣谁第一,图画在麒麟’八字。
这块象征着君恩与权势的石碑就放在府中校场门口,唐西津站在碑前,看了许久,他攥紧手心,暗自发誓道:“终有一天,我比当取而代之。”
“这不是唐西津吗?听说,他昨晚在望星阁与府中丫鬟私会,被老爷逮了个正着。”
“啊?这种事情可不敢乱说,要真是这样,也太不知道羞耻了。”
“应该不会吧,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来这里?”
来来往往的众人看到唐西津在石碑面前发呆,都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不多时,唐权君带着几位唐城纨绔子弟也来到了校场。
其中一个穿白鱼华服,佩朱玉兰囊的年轻公子道:“西津公子,你也在啊?”
唐西津回过神看了他一眼,此人是弋阳候府的世子,管子文,他的父亲管逊曾是唐正身边的一名亲兵。
因为追随唐正多年,又立了不少战功,后来唐正向皇帝举荐封侯,才得以脱离家将身份。
唐城纨绔子弟众多,大多都是些混吃等死,一天只知道浪迹青楼酒店之流。
管子文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从小好读书,诗词歌颂样样精通,素有才子之名。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生性高傲,一直看不惯出生高贵的唐西津,经常对他冷嘲热讽。
然而,他很清楚即便唐西津再怎么不堪,只要他一天是唐正的儿子,在名义上也高他一等。
唐西津淡淡地说道:“怎么?在我唐家府宅,有你说话的份吗?”
“你..”管子文气急,却也无可奈何。
大周王朝,尊卑有序,按礼制,在这等庄严场合,他要等到唐家公子发言后,才可以说话。
管子文看了看唐权君,想让他替自己说几句话,不料,唐权君根本就没有理他,只是轻轻冷哼一声,就进入校场。
他身上的鞭痕还没有消退呢,那个女孩的身份连他父亲都忌讳颇深,他又怎么敢去招惹?
其余的几位纨绔平日里素张扬跋扈,但也知道此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微微向他摇头就跟着唐权君走了。
管子文恨恨地瞪了一眼他道:“希望你的才识配得上你的身份。”
唐西津心中暗自冷笑,他的心志要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像这种小孩似的争吵,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
大周文道繁盛,素有‘儒士三千万,书香万里传’的美誉。
但世人皆知,这号称三千万儒士有大半都来自江南,河内,关中这三方文明开化之地。
而北域在大周之前都被北狄占据,生性野蛮,即便如今归于大周统治,在儒道一途的繁盛程度上也属于垫底。
这一点,在偌大北域十三州,历经大周五朝也从未出过一个状元上就可见一斑。
事实上,别说状元,就连探花与榜眼也从有过一位,其他地方的读书人一听那位儒士来自北域,皆对他嗤之以鼻,连话都不愿多说一句。
唐正封王在即,为了堵住朝堂之上一些反对他的人之嘴,他不惜任何代价终于说服了季玄来这开道讲堂。
北域之人一向自卑,如今听闻季玄莅临,几乎所有的读书人都闻讯而来。
他们也都抱着和唐西津一样的想法,在季玄面前一展才华,如果得到他的认可,拜之为师,便可一夜化龙,前途似锦。
唐城武公府今日也很大度地向所有读书人开放,只要携带官府明文下发的‘儒士令’,皆可入府听讲。
唐西津进入校场时,方圆五里的庞大校场几乎已经坐满了人,他看了看那些人,里面不乏有穿青花秀兰袍的举人。
“竞争压力很大啊,不过...季玄弟子的名额我要定了!”他暗自挥了挥拳头,给自己打气道。
由于是武公之子,有前座特权,他在一干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和唐权君等人一起坐在了最前列。
校场的中央是点将台,如今被改成了讲道台,白素招展,讲台的四周尽摆放着珍贵的君子兰,在讲案上还放着一尾古琴。
左右各有一位书童捧着香庐,香烟袅袅,空气中隐约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
一阵夹杂着金铁交鸣的踏步声传来,只见从校场大门口,一排排持戈佩剑的黑甲士兵严阵走出。
他们每一个都以黑色甲胄遮身,显得杀气腾腾,原本纷杂的校场顿时一静,有几个胆子较大的人小声询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鸦军吧?”
“是啊,你看他们的头盔上都铭刻着一只黑羽鸦,可就不是黑鸦军嘛...”
“据说,最普通的黑鸦军士都是真元境的武者...三十万黑鸦军...啧啧,就是帝都禁军也怕是无法匹敌吧?”
“这么一只精锐,要是起兵谋反...”
那人话还没说完,其他人都是脸色一变“慎言,慎言啊。”那人也心惊后怕,朝提醒他的人拱手道谢“多谢兄台提醒...”
“客气,客气...”
说话间,黑鸦军士已经将整个校场,重重包围。
在一阵阵此起彼服的下跪声中,一身戎衣的唐正从门口进来,校场众人皆起身行礼“见过唐武公...”
唐正面容冷峻,眉宇间自有威严,他摆摆手“不必多礼,诸位皆是人杰,日后亦是我大周柱梁,本公很欣慰。”
说着,他凭空一跃,在空中化过一道流光落在讲台之上“季玄老先生是我大周硕果仅存地大儒之一,他能莅临北域,是我北域之福。
我别的也做不了,就调集最精锐的黑鸦军作为护卫,诸位安心听讲便是,行了,本公也不多说了,请季玄老先生吧!”
话音刚落,天地间就有一阵古筝声响起,筝声悠扬,余音环绕,久久不散,云层破开,一道道五彩霞光洒落。
一个素衣老者在霞光的照耀下,缓缓走进校场。
说来也奇,那片绚丽霞光仿佛有生命意识一般,随着季玄的脚步缓缓轻移。
霞光所到之处,被照到的人皆目光沉醉,仿佛看到了极乐天境,有不少立刻盘膝坐下,身后钟鼓齐鸣,竟是陷入顿悟。
唐西津目瞪口呆,在一边的唐权君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据说,达到宗师境的大儒,文骨铅华洗净,能够与天地法则共鸣呼应。
开堂讲道之时,有霞光铺路,有幸能沾上光泽之人,顷刻间便可顿悟。
即便无法顿悟,亦可洗礼灵魂,受益匪浅,以往只当是传闻,今日一见,所言非虚啊。”
在他身后坐的几名少年均点头“是啊,光是听讲就抵得上三年所学,若是拜他为师...”
正在众人皆心醉沉迷之时,那霞光突然消失了,没有沐浴到文道霞光的人难免心怀失落。
看向坐在最后排的那几位顿悟儒士,目光中也带上了几分羡妒“哼,真是走了****运。
要是知道坐在后面还能有如此际遇,我就不废那好大功夫,去搞前座资格了。”
众人皆认同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这应该也是季老先生为了补偿那些后排之人吧,谁叫他们出身寒门,无力去挣前座呢?”
“一帮狗腿子而已,就是顿悟又如何,比起他们,我倒是更想不通,那些坐在最前的人。”
“你说谁啊?”
“还能说谁,你看看,坐在最前面的人都是些什么人,尽是一些只知道斗鸡遛狗的纨绔,要论才华,他们会不会写字都未可知。”
几人小声议论,周围的人也听见了,其中有一个满脸麻子的矮个子说道:“这算什么?看见,那个穿黑色长衫的人了吗?
他是唐武公的第六个儿子,名叫唐西津,母亲原是武公府中的一名婢女,可谁知竟得到武公宠幸就生下了他。”
“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他武格天生残废,文道天赋也是稀松平常,平日里,作风也颇不检点,就昨天还和一丫鬟私通呢。”
“这种不知廉耻的人竟然也能坐在最前面,世道不公啊。”
季玄步伐沉稳,在走到离讲案还有十步距离时,他突然转身指着刚才议论的几人道:“你们几个,出去吧。”
那几人瞬时面如土色,唐武公眉头一皱,向侍卫挥了挥手。
“为什么?我等不服。”
季玄面容平静如水“暗自腹诽他人乃小人行径,背后议论官员家属更是有违律法,你们不配儒士名号。”
两名黑鸦兵士像提死猪一般,将几人提了出来,唐正道:“剥去他们的儒士令,贬为庶民。”
几人瘫软在地,很快就被清出了场外。
季玄一路向前,走上讲案,唐正拱手行礼道:“有劳老先生了,待课后,我会在府中设下宴席,一尽地主之谊。”
“多谢唐大人。”季玄嗯了一声,就坐在蒲团上,准备开讲,唐正再次行礼,随着护卫一起出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