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城萧瑟。连走在路上的行人都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左顾右盼。要说为什么,镇国大将军夫人应大夫又怀孕了。
她这一怀孕就害喜严重,据说连床也下不来。
走在路上的人怕被车马撞了没人医。上梁的也怕掉下来。连宫里端碗的宫女都怕一个碗端不稳烫伤啥的。
所以,大将军见了谁都像欠人家什么似的,连皇帝都过问这夫人三月期到了没有。
“还有一个来月。”大将军无奈地说。
大殿里一片哀嚎之声。
“唉。”皇帝瞅瞅众大臣,道:“怎么偏巧在这个大冬天的怀孕。冬天的病最难养啊。”
“是啊。前一胎也是冬天怀的呀。皇上,你说怎么这么巧啊。”
这本来是家事,再深究就是夫妻二人的事,镇国大将军齐护怎么会想到这居然可以到朝堂上被人议论了。心里不岔。
“今年,这雪也老是下个不停。”
“莫不是伊林君的事情闹的吧。都多少年了没有这样的大雪。”
这么一说,大家也觉得极有可能。
烧了伊林君的那把火还是夫人她点的呢。可别有什么不测啊。齐护心里担忧着。
那一日也是在这大殿之上,忽然一声凄厉的嚎叫传遍帝都,也进了这大殿。大臣们都骇然了,有的还跌了。皇帝命人去查是怎么一回事。回报说:“应大夫在西门布置了焚烧台引伊林君过去。也不知道应大夫说了什么,伊林君就仰天长啸,接着就自刎了。用的是应大夫的短刀。应大夫随后拔刀擦血,跳下焚烧台,取了火把就点火了。火现在正烧的熊熊的呢。”
“果然还是应大夫好手腕啊。”
“这伊林君也是一个痴情的人啊。可怜可叹。”
“哼。他是咎由自取。他有十多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今天的结局,却还是任由自己被仇恨驱使,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悲剧。伊林君的事情唯一可以感慨的就是: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齐护说道。
话说,湘南国有一氏族姓米,生有子米伊林,入乐音宗德帆大师门下习离离音,为人刚正,以礼待人,以义交友,世人称伊林君。因他为人过直,虽很想习得离离音之奥妙,但材质平平,莫可奈何。十岁时,拜了露白山习露白剑。
世人知道伊林君却是始于陆家灭门案。湘南陆家是著名的米商,户主陆之含,有女陆蕊。陆之含与米伊林父米湘同是露白山门徒,故两家便顺当地结了姻亲之好,只等米伊林学成出师就成亲。
那日,米伊林在山石上盘腿悟性,突然听见山下吵杂熙攘,又见飞鸟躁动。他本不想理会,这时候铜钟却响了。
他刚起身,大师叔就到了面前,一副大事相告的样子。
“你速来大殿。”
他心中骇然,以为家中出事,疾步奔向飞来殿,掌门已经等候,见他进来就扶助他,说:你陆之含师伯家惨遭灭门了。”
米伊林之惊愕难以描述。
“凶徒猖狂,居然敢留了信说:若想报仇雪恨就找莫莺莺。”
“她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天底下有能杀了你陆师伯一家的凶手,江湖上却没有她的传闻。实在不可思议。你风岚师叔已经准备带了弟子赶去秋止,因此事事关我露白山门面。你虽然还没有出师,但此事与你关切。你也一同前去吧。”
米伊林不多久就赶到了秋止。陆家三十多口人全部丧命,陆蕊自然也在其中。
“陆蕊虽还没有过门,但对我们家很是用心。就算不论这姻亲之约,论同门,这莫莺莺也是我们家的仇人。我们一定要替莫家报了此仇。”米湘吩咐。
“不用爹吩咐。儿今天就对着这莫家三十多口人发誓:不亲手手刃仇人誓不罢休。”
陆家名声远播,发丧时浩浩荡荡延绵十多里,白棋翻翻,看之骇然。世人不知这莫莺莺是谁,但都好奇她为何要如此。只怕江湖上将风起云涌了。
从那以后,露白山和米家以及陆家旁戚就开始在江湖上寻找这个莫莺莺,而米伊林也再也没有回露白山。从南湘到西蓝,从滨海到雪山,所有与莫莺莺相关的信息,所有与陆家血案相关的信息都被追踪。多少人被牵连杀害,就算是在遥远的梦培,都感到风声鹤唳。
这样一年之后,莫莺莺现身了。世人对她的描述不详,因为谁也没有见过她的容貌,只知道她身高一米六多,带着面纱,使双剑。露白山、米家和陆家都遇见过她,但都杀不了她,反而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贪图官府和三方赏金的杀手也都悉数被杀。
最后,没有杀手再敢揭榜,露白山不得已选择罢手,但又没有颜面在江湖上立足,只好关门。而,陆家旁戚的族长也选择自刎请罪,让族人收手。米家自然也无法坚持。
然而,米伊林坚持一贯地作风,不肯罢手。
“爹,我发了誓就要守住。”
米湘看着亲儿踏出门去,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这世间,就没有一个可以降得住这个莫莺莺吗?”米夫人想到自己的儿子一去不复返,哀恸不已。
莫莺莺没有固定居所,为了找她很费功夫,找到了也打不赢她。然而,伊林君屡败屡战,从不放弃。后来常有人看到莫莺莺架着米伊林去医馆。
有一次,莫莺莺对米伊林说:“你不如先去精进武艺再来杀我吧。”
米伊林于是向湘南陆家学了陆家剑,向湘南太平山雪了云上轻功,向楚国梦家学了纷飞剑....世人皆忌惮莫莺莺,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然而,一年一年,米伊林只是增加了对招的招数,完全看不到胜利。他常常被扔在官府、医馆、客栈等门口。
“你杀了我吧。”有一次米伊林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那你有杀陆家的理由吗。”
“我答应了别人的要求要杀陆家。”
“那是三十条人命!”
“是,但是答应了就应该完成。”
这一次,她把他放到了米家门口。八年之后的,米伊林第一次回到米家。这时候米伊林的母亲已经过世。他哥哥的孩子都已经开始蹦蹦跳跳。他的姐妹也都嫁人了。米湘看着儿子老泪众横,看着莫莺莺已经没有了感觉。
而,米伊林还有一个仇没有报。
第九年,在对决中,米伊林第一次伤了莫莺莺。虽然只是伤到了手臂,但是这给了他希望。他在江湖上到处走动,武艺日益精进,伊林君的美名已经天下闻名了。现在,他终于看到了杀死莫莺莺的可能。江湖为之震动,为了看最后的对决,很多江湖人士跟随他,要不然就四处打听他的行踪。
可是,第十年,他还是失败了了。
之后两年,他依然连连败北。但是,江湖情绪日益高涨,因为米伊林和莫莺莺越来越近了。
最后的对决发生在雾灵谷,此战由米伊林拦住天未明就赶路的莫莺莺开始,一直打到了太阳高升。山谷中人声鼎沸,讨论着战局。连陆家和米家的人都来了。
只见越往后,莫莺莺越是勉强招架。
“看来还是因为男子的力气占了优势了。”
“当两人技艺相当,拼的就是这天生的东西了。不过,这对莫莺莺就太亏了。”
“喔!”
眼花缭乱的过招突然停止,只见莫莺莺萧然倒下了。山谷中好声四起,擂鼓轰鸣。莫莺莺终于被杀死了。陆家的仇终于报了。
“这下江湖要安静了。”
大家又感到了遗憾。
然而,武艺高深的人就会发现最后那一剑是莫莺莺故意放过的。然而,她故意节节败退,做的甚好,所以寻常人等并未发现。
“原本还可以再看上几年的。”
“几年以后会如何?”
“终究,女子的气力还是不如男子吧。”
而,像米伊林这样的高手怎么会不明白。然而剑势飞疾,意识到不对收招的时候,莫莺莺的心脏已被刺穿!莫莺莺朝后迅速倒了下去。血液喷出,刀剑落地。山谷里,响声雷动。
米伊林却呆了。他感觉不到喜悦,也感觉不到誓言达成的圆满。反而是一种猛烈的空虚袭击他,让他感到天旋地转。
他冲向莫莺莺,用混天之术封住了莫莺莺的心脏。然而,她没有睁开眼睛,没有动,也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她静静地躺在米伊林的怀里,她的温度在失去。
包围米伊林的空虚迅速的变成了弥漫性的痛苦。
“她已经死了。伊林,放开她吧。”
她死了!死了!死了!
米伊林感到头痛欲裂,抱着她挣扎着站起来,寻见了一匹马便飞奔而去。
没有人知道米伊林去了哪里。
米伊林赶到了楚国国都,请求楚国国医圣手徐升救救莫莺莺。然而,死人如何可以医活?但是,关于这江湖中的事情,他好歹也知道一二,就给了莫莺莺吞下一枚凝露丹,然后说:“我只能多给你一些时间和她在一起。她,我是救不了的。”
米伊林不死心,迅速离开楚国,带着莫莺莺的尸体四处求救,然而....
听说米伊林一路向北,天下人就猜到一二了。然而,米伊林来的比预计的要晚。原来是秋天的梦培南部多雾。
待到米伊林带着莫莺莺的尸首跪在镇国大将军府前时,凝露丹的效力已然不再。莫莺莺早已失去血色,面呈死灰。
应氏伫立门前,俯瞰这一对绝无仅有的男女,说:“你跟我来。”
早三天前,她已经命人在西门设台布薪,那里就是去处。米伊林把莫莺莺放在柴薪上,疑惑地但是怀着希望地看着应氏。
谁知道,应氏却扔了一把短刀上去。
米伊林拿了刀,疑惑地看着应氏。
“伊林君,我行医多年,一个人不吃不喝,最多也活不过10日。你是习武之人,当也知道一个人被刺穿心脏是不可能活的。我今天在这里成全你和她,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却能同年同月同日投胎。”
“不!你可以救她才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我是要救她。毁了她的肉身救她的灵魂让她去投胎。你要么同去,要不然就下来吧。”
米伊林颓然倒地,四周,籁籁寂静。
“啊!啊!”这就是他们在皇宫大殿上听到的那声嚎叫。
米伊林卸了佩刀,跪在莫莺莺身侧,俯瞰着她,最后一次抚摸了她的脸,便朝心脏刺了一刀,倒在了莫莺莺身上。
应氏登上薪台,拔了匕首,擦去血污,捡了佩刀,下了台,接过火把,把薪台点着了。
“夫人,你说他们这是何苦呢?”
“如若世人都像你家夫人一样活着,这世上就没有传奇之。”
“夫人也是传奇呀!只是,这莫姑娘死前是否知道伊林君对她的情意呢?”
“这个,谁都不会知道了。”
梦培的朝堂之上,听了齐护的发言,有的大臣啧啧赞同,但有些大人则不高兴了。
“伊林君和莫莺莺那可是大仇,岂能说放就放,说爱就爱。如果是那么薄情寡义,老夫看不上,估计莫莺莺也看不上。”
“可是,就连莫莺莺对伊林君的感情,世人也不知晓啊。”
“她对伊林君无情,为何要三番五次放了他呀。”
“那也可能是因为江湖道义。”
“不过,伊林君对莫莺莺的感情是确定的。”
.......
“咳咳。”皇上一咳,大臣们立马知错了,纷纷低下头。
“齐护。”
“臣在。”
“朕与你打个赌,看今日下朝之后,应大夫是否会在宫外等你。”
“那臣就赌她会。”
皇上失语,再才抿嘴笑了。
“今冬恐怕大寒。赏大将军府碳千担,驼绒五十斤。”
“皇上。无功不受禄,臣不敢受。”
“朕赌输了。这是朕的赌资。”
“皇上,这离下朝还远着呢。”礼部尚书进言,见了皇帝脸色,就不再说了。
下了朝,出了宫门,果然见到一人撑着把伞伫立在右侧花坛边上,头发妥帖,几无饰物,裹着一件灰色风衣。正是将军夫人。
齐护朝她走去接过伞柄。
“下雪了。”
“是啊,比往年早。”
回到家中,齐护径直去看夫人。
“怎么这副苦样子?”
“满朝大臣都因为你怀孕而埋怨我呢。”
“哼!多管闲事。”应氏把手从炭火边移开,抚摸丈夫的脸。这样,齐护的脸很快就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