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几滴是个独苗,所在的县本有三个高中,早在他读五年级时将三中撤掉,只剩南卡一中与南卡二中。先不说大学,光这两座大山只一半人越过,另外一半去技校或打工。因此有句根深蒂固的名句——考上高中对等于一只脚已迈进大学。
技校的校服和普高校服大为差异,前者象征古代没落的贵族,即使从前再多才与财,旁人只当是嫁出去的姑娘泼掉的水——终归做不回先前的身份。单凭一件壳子就将学生分了流派,大多上等质量的脸确实出现在南卡一中,自然多了些好学生的杂念。
流父学生时代可是个尖子生,后因家境惨淡加上少人关料,辍学去北京搞建筑。不料他表兄嫌弃手慢怕误工,自个摸着黑跑了。流父无奈下只得跟同乡的老边进厨房,可谓搭错建筑嫁对厨房,总算有个糊家之技。四十生成厨师长,掌管厨师三人,服务员十二人,资金足七千有余。少时同乡老景也学了建筑,现在看得见的成就是亲手盖了间小康,往过一走便听牛棚里牛娃美得乱叫。尽管流父对于厨师并不很钟爱,资金却比搞建筑的老景丰厚,自小爱读书常关注历史人物,心灵开阔一心过得舒坦,不像父辈呆农村,直到闭上眼终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唯一犯愁的唉——他常骂道流母多事,别人去医院生娃带人带吃的,她却拿了本汉语字典。流父自然希望儿子像他那样渊博,便将字典枕在刚露脸的娃的后脑勺,次日醒后字典莫名的折了两页,一页写吉,另一页写滴。龙自古是国人的名牌,但家乡有种说法——过于刺眼的名往往得到相反的结果。因此家乡人极少用龙为名,流父同样信这说法,将吉换作几。
二零一六年的三月是个适当的月份,南卡县的早晨已带点凉意,像时刻在提醒着冬天并未真正离开。而到中午又似是发了脾气,猛然一下加热,这些高中生们就得往不得已才穿的校服里拆背夹。
流几滴中午到校后,一楼厅公务栏旁堆满学生。走进高二(一)班的几滴刚坐就听周围同学喊“BAAC,BBBC,C”。声整合在一起逐渐听不完整了,忽一晃脑子刹时反应过来,上学期也就是高二头一学期进行过的四科会考成绩揭底了!几滴想着人太多,便没立刻出去凑个份子,再说他上学期才到一中转来借读,学籍仍是南卡二中的,说不定这里根本没安下他成绩。独自只好不甘的等待,他此时也不清楚再想写什么,还要等多久。
这学期消掉已会考了的理化课,等同于消灭文科生的两大休眠阵地,往日补觉的阵地如今换作成战场,一周仅有两节的政史地,现在壮大成四节,除了加大令人疲劳的作业量外,现在他们哪有高三战士的觉悟,意识不到什么前途。
身子在心早飞出去的晚读时光里。流几滴无意间回想起上学期的最后一次物理课,郝老师嘴角拉开随意弧度,半笑着拉长音,说了许多题外话,至今那句“从此——你们告别了物理!”让几滴感怀不已。
告别是个怎样忧伤的字眼,告别关注很多年的人,告别喜欢过的那些模样,告别还没来得及做却莫名忘掉的事。可这是告别文科生的头号大敌啊!以前最仇视的课程自此画上句号,再也不用死记那歪头且条条框子的所谓公式,各种电学原理都搞不懂,他们不由感慨,学了几年物理,连灯泡都不敢扭,尽管当初为考高中把串并联摸了个遍,毕竟理论斗不过实践,再拉风的小伙人家姑娘也不会一见脸便以身相许。已摸得透红了的学生,思前顾后的不敢下手,怕因此破了书生固有的价值。理论知识真算是异常美好的姑娘,可谓是,背后一看迷倒千军万马,走近一看吓退各路诸侯,并找不回任何留过深刻影响的头绪。
除了后几排那几位“见老班似上了发条”的油渣子与纸渣子,另外的读书声快遮了整个楼道。连峰坐在几滴的后对角,这娃平时虽搞怪但坚决是个油渣子,即纸渣子的对立面,坏的有思想有品位,学的有个性有高分。见老班刚巡查完,他便兴奋的乱唱“起来,起来,不愿读书的同胞,起,起来!”周围没定力的同学稳不住,早将背书的心扔到马六甲海峡去了,漂洋过海的流远了。
由于前几排书声镇压而来,渐渐击退部分歌词的蔓延,于是后几排干脆联盟群唱,不时整个教室已被他们“侵占”,随即得意又得逞的换了多首歌的高潮。他们起初唱的或许还不足以使其分心,力量壮大后瞬间书声明显弱弱的徘徊起来。几滴把头抬高尽量不让回忆催生眼泪,可湿漉漉打着转像在追寻什么,随着连峰他们的歌掉入时间的深坑,发慌又不知该怎样控制,流几滴这时只觉得房顶呜呜的乱转,思维不受大脑命令,手也变得木纳生硬起来。
连峰很老练的探探头发唱“我和你不在联系,希望你不要介意,要怪就怪当初没在一起,而你对现在也比较满意,所以我留下来也没有道理,我和你断了联系,不代表我不想你······”
流几滴挨到晚读结束,看着周五的他们异常活跃,自己却异常伤感,开学三周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做成。晚自习,几滴总是反复的想起一些人,那些人由于长时间没联络,早已开始生分起来,人情就是这样奇妙,在一个圈子时,天天相处做事话题不断,一旦离开这个圈子,再见已恍如前世,完全搜不到该说的内容,只会随机的应付几句以表示,我们还是认识呢。这期间班主任同学进来窥探了两次,辛亏有门作掩护的屏障,几滴一听门卡声,立即变身为学生该有的状态。回到在校外包租的房子已九点四十左右。流母黑着灯半睡着,见几滴放了学,马上说道:“喝点水老早睡,再不玩手机了,费眼睛又没啥业务。”
几滴靠在椅子上:“哎呀,刚回来就睡,十点半再睡。”
“你说的一分钟就是一个小时,今天提水就是后天,十点半就是半夜两三点。你爸早说,把你的话当真就是相信世上有鬼。”
“我一向说话算话,只是要看情况哩······”几滴还没说完,流母便转过身。
“十点半了就睡,就趁周末缓哩。”
几滴以百米穿刺的速度拿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