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牛二正吃的痛快,忽地省起生铁佛崔道成临终遗言,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雪白墙壁,只见壁上题咏甚多,也有做得好的,已有歪谈乱道的。
“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是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牛二陡然想起及时雨宋江那首著名的反诗,在壁上寻了半晌,却是不见,纳闷良久,方才一拍自己的脑袋:“今日俺仅吃了一樽酒,怎地脑子就不灵光了?此时晁天王还没劫生辰纲,及时雨宋公明应该还在郓城县做他的押司,怎么会到这浔阳楼上题诗来着?”
牛二摇了摇头,唤酒保拿了笔砚,乘着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寻了一片空白处,提笔写下了四个大字:“万家生佛”。
牛二在后世上警校时,好歹练过几天书法,一手毛笔字说不上好,但也马虎能看。
“牛兄弟身手卓绝,没想到还写得一手好字。”混江龙李俊与出洞蛟童威、翻江蜃童猛三个多少识得几个字,但对舞文弄墨这种事并不上心,赞了牛二一句之后,兄弟三个便只顾着吃酒了。
那孙甜儿先前倒是对牛二知根知底的,况且有了孙定这么一个哥哥,称她一句家学渊源也不为过,见状笑道:“牛二哥当初一见笔墨纸砚就头大,怎么短短半载之后,就转了性子呢?而且写字也比往日好看了许多。”
牛二对这种问题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呵呵一笑道:“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的牛二哥也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酒足饭饱之后,孙甜儿便邀请牛二到家里去住。
牛二知道孙定兄妹父母已经亡故,只有一个婶娘在城南居住,去看看老人家也是人之常情,但他另有要事在身,便婉然拒绝了。
“姓牛的,你若是长着卵蛋的汉子,就这辈子别踏进俺孙家大门一步!”当着李俊等人的面,孙甜儿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心头自是不悦,气呼呼而去。
“牛兄弟,你这般扫孙姑娘面子,是何道理?还不追上去陪个不是?”混江龙李俊是过来人,急忙撺掇起了牛二。
牛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搪塞道:“李大哥你们几个先走,小弟自有分寸。”
混江龙李俊本来还想邀请牛二到家中小住几天的,可是出了这桩子事情,也就无法启齿了,又劝了牛二几句,结了酒钱,与童威、童猛两个告辞而去。
牛二寻思片刻,又唤过了酒保,塞给他一块二两重的碎银子,嘱咐道:“若是有人问起这‘万家生佛’是何人所题写,你只管讲是一位姓牛的客官,就住在前面不远的黄家客栈。”
刚才牛二来时,见路边打着黄家客栈的招牌,从外表看,那家客栈不大,收拾得干净,距离浔阳楼又近,当时他便决定了要住在那里,只是无法向孙甜儿与混江龙李俊启齿而已。正好孙甜儿发了小姐脾气,便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牛二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那座临江的阁子里便来了一位客人,生的是獐头鼠目,骨瘦如柴,好像风一吹就会倒的模样,往脸上看却是横眉立目,面目狰狞。
“这位客官,还是一樽蓝桥风月,二斤熟牛肉吗?”酒保急忙迎了上去,这位可是常客,虽然点的菜并不多,但已经连着来了七八天了。
“正是。”瘦子冷冷点了点头,便只顾着去看墙壁上的诗句了。
酒保知道此人话不多,便也不在多问,自去准备酒菜了。
“万家生佛!”瘦子的目光扫到了这四个字时,不由又惊又喜:“天可怜见,终于让我等到了崔大哥!”
原来,这个瘦子就是当日从驸马府里盗了《兰亭序》真迹,而后逃走的飞天夜叉邱小乙了。
由于此次次偷盗《兰亭序》之事太过重大,飞天夜叉邱小乙潜回江州之后,如同惊弓之鸟,并不敢贸然去见幕后的指使人,甚至连江州城都不敢进,只是在城外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了,每日里都来这浔阳楼上等崔道成与他联系。
邱小乙并不知道生铁佛崔道成已经成为了阶下囚,他以为崔道成的武功远在他之上,他既然能够脱身,崔道成就没有失手被擒的道理。
飞天夜叉邱小乙与生铁佛崔道成是一对老搭档了,他们两个联手以来,坏事着实做过不少,还约定了一套只有他们两个知道的联络方式,而在浔阳楼临江阁子墙壁上题写“万家生佛”四字,就是他们之间最机密的一种联络办法,非到万不得已绝不轻用。
飞天夜叉邱小乙稍稍定了定神,等酒保端了酒菜过来,便掏了几钱碎银子递了过去,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店家,我看这墙壁之上所题诗词众多,只有这一句‘万家生佛’夹在其中,显得不伦不类,不知是何人所题呀?“
酒保不到两个时辰就收了三两银子的赏钱,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教客官得知,这四个字乃是一位姓牛的客官所题。”
“姓牛的客官?”飞天夜叉邱小乙一愣,反问道:“你确定是姓牛,而不是姓崔吗?”
酒保使劲点了点头道:“小人记得清楚,那位客官甚是年轻英俊,肯定是姓牛来着,如今就住在距此不远的黄家客栈,客官若是不相信,可到黄家客栈问个清楚便是。”
“姓牛的年轻人?相貌英俊?”飞天夜叉邱小乙更是心中狐疑:“崔大哥已经年过三旬有五,长得又有些老相,确实称不得年轻人了,况且以崔大哥吓死人的相貌,实难称得上英俊两字,难道这个姓牛的是他新近收的徒弟不成?”
飞天夜叉邱小乙寻思了良久,决定还是等天黑了,到黄家客栈看一个究竟再做道理。
反正此处乃是城外,纵然是个陷阱,以他的轻身功夫,想逃走也不是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