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御街之外,马行街可说是东京汴梁城最宽阔的街道了。
这有些类似于后世的快车道,是禁止行人穿行的。
天刚擦黑,皇城司承旨提督钱刚带着十几名察子,骑了快马,沿着马行街,旋风般往开封府大牢驰去。
开封府大牢座落在南城,马行街的尽头处,骑快马也就小半个时辰。
借着街两边阑珊的灯火,眼看开封府大牢已经在望。
一个人,一把椅子,一张大桌,仿佛从天而降,一下子将马道堵得满满的。
“吁!”钱刚与察子们一起勒住了马缰绳,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是一个人做出来似的。
“押班,也不知张大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人如此任意妄为?属下看看去。”说这话的人是皇城司虞候李虎,钱刚的心腹之一,而张大就是此次负责抓捕牛二的察子班领。
按照钱刚先前的指令,开封府大牢这条街已经被围住了。
虽然皇城司察子办案与禁军以及捕快不同,他们所谓的围住,其实就是暗自控制,普通人决计对这种“围住”毫无觉察,但最起码,也不应该让人在马道上大吃大喝呀。
“慢着!”钱刚喝退了李虎,然后双腿一夹马腹,胯下的那匹火炭驹一声长嘶,箭一般向前冲了过去。
桌散,椅碎,人亡。
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那个人也许是吓呆了,竟然不知道躲闪。
不,他没有被吓呆,而是在一杯接着一杯的吃酒。仿佛在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怒马豪客,只有酒杯。
“吁!”钱刚不愧是从西北军中淬炼出来,眼见马蹄距离那人只有咫尺之遥时,猛地一勒马缰声,火炭驹又是一声长嘶,仿佛是被一根巨大的长钉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钱押班奈何来迟乎?高某在此已经恭候多时了!”那是个后生,书生打扮,白衣胜雪,唇红齿白,古冠高爵,正在满饮杯中酒。
“高衙内!”饶是钱刚心智坚定,也是大吃一惊。
“钱押班客气了,唤我一声高欢就可以了。”高衙内说着,从桌子底下拽出一个高凳来,“钱押班鞍马劳顿,且坐下来吃杯水酒。”
钱刚缓缓摇了摇头:“衙内莫怪,非是钱某不给衙内面子,而是俺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执行公务时从不吃酒。”
“常言道,吃酒误事,但吃些羊肉总成吧。”
高衙内揭开了桌上的一个大盆,只见盆里放的全是羊肉,还冒着热气呢。
“这可是陇西马家的白水羊头肉,用上等的英州羊做出来的。”
陇西马家信奉伊斯兰教,全家不吃猪肉,但是做出的牛羊鸡肉香嫩异常,尤其是白水羊头,剔去骨头,切成薄片,拌上马家自制的酱料,撒上椒盐,端的是天下美味。
钱刚心里不由一紧:“高衙内在此处现身,难道是想阻止我去捉拿牛二?不可能呀,据说高衙内与牛二素有恩怨,着实没有帮他的理由呀!”
检校太傅梁师成眼高于顶,在朝中除了太师蔡京之外,就只有高俅能让他顾忌三分了。这倒不是高俅甚得官家宠爱的缘故,而是梁师成控制的皇城司与殿前司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高俅若是一门心思的与梁师成做对,相信梁师成的日子也不好过。
“好教衙内得知,在下来时已经填饱了肚皮,吃的恰巧也是陇西马家的白水羊头肉。”
钱刚拱手施了一礼道:“钱某公务在身,还望衙内行个方便,让一条路出来,钱某改日一定到欢乐楼登门拜谢。”
钱刚也算是给足了高衙内面子。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故此,高某吃饭的时候,最恨别人打扰。”
谁知高衙内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当下冷声道:“钱押班,如果换作是你,会在此时此刻丢下如此美味吗?”
高衙内说着,抓起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衙内,再不让开的话,请恕钱某无礼了!钱刚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钢牙一咬,就要硬闯。
“押班,莫要义气行事。”李虎凑了上来,轻声道:“两侧街上,皆是白衣后生,个个带着弓箭,应该是高衙内的粘杆处好手。”
“粘杆处!”钱刚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衙内喜欢在夏季,带着粘杆四处粘知了玩,所以,就把自己的亲卫队取名为粘杆处。
粘杆处虽然成立仅有半载,但是除了一些身怀绝技的闲汉之外,还有一些抽调来的殿前司高手,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回宫!”钱刚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一挥手,带着手下疾风般而去。
高衙内微微一笑,朗声道:“钱押班一路好走,请替家父向梁太傅问安!”
钱刚当然听得出来话中之意,无外乎就是说高家此番欠了梁太傅一个人情,不敢有忘。
这帮察子来得快,走得更快,几乎是转眼工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时,从暗影出踱出一个人来,边走边说:“衙内,我们为何要帮牛二那厮?让皇城司的人将他抓走,不是正好报了如夫人的杀兄之仇吗?”
这个人名唤富康,是九头鸟富安的弟弟,粘杆处的统领。而富康口中的如夫人,就是高衙内的小妾黄五娘。说起来,黄五娘的哥哥黄四郎就是间接死在牛二之手。
高衙内大快朵颐了一番之后,拿了布巾擦了擦嘴边的油,方才说道:“牛二自是不凡,但始终是个小人物。家父此番之所以卖孙定面子,就是想给梁师成一个警告,皇城司与政事堂联手固然是好,但也不能无视我们殿前司!”
原来,这段时间梁师成与蔡京走得太近了,以致冷落了高俅。因此高俅才让高衙内出马,借着牛二之事在梁师成那里找一下存在感而已。
“只是便宜了牛二那小子。”作为九头鸟富安的弟弟,富康也是个聪明人,不多时便琢磨透了高球的心思,虽然心中着实不甘,但嘴上却不得不为高太尉父子歌功颂德:“太尉英明,衙内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