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晨,朝霞如血,水泊红透,红日从山巅处透出一弯轮廓,殷红如染血的弯刀。
虎头峰上,一个眉清目秀,面白须长,秀才模样打扮的文士正伫立在一株合抱不交的大树下,双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牛二留在水泊梁山的黄文炳。
黄文炳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从来都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自从牛二带兵下山以来,他每日清晨都要来这株大树下沉思,以便在清新的空气中更好的思考。
牛二下山已有数日,虽然已有数次捷报传来,但是金沙、鸭嘴二滩还在敌人之手,这让黄文炳如何放得下心。
黄文炳也曾想下山去助牛二一臂之力,但他明白,牛二之所以将他留在山上,就是为了监视宋江与吴用,以防他们猝然发难,断了牛二等人的归路。
黄文炳正在寻思,忽听有人喝了一声:“什么人?”
这是铁脚王七郎的声音。
黄文炳这些日子与铁脚王七郎、火郎王铮处得很好,不过王铮前日被牛二唤下山去了,偌大的山顶大寨上,除了他从江州带来的数十名心腹之外,就只有王七郎能堪大用的了。
王七郎话音将落未落,树林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七郎哥哥,兄弟张三,奉了牛观察之命前来,有要紧事要见黄先生。”
黄文炳不禁笑逐颜开:“原来是张三兄弟,请到这边说话。”
过街老鼠张三匆匆而至,见了黄文炳,唱了一个大喏。
黄文炳知道张三与牛二的关系,急忙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张三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道:“牛二哥新近得了一株雪参,托我带给先生,先生不妨拿了给宋公明哥哥送去。”
黄文炳眉头一皱:“张三兄弟自己送去便是,为何要经我之手?”
过街老鼠张三笑道:“宋公明哥哥背疮已经恶化,难以捱过三日,但他在山上旧部尚多,先生与那宋公明有旧怨,如果亲自送药过去,当可相逢一笑泯恩仇,大家今后还能做兄弟。”
见黄文炳还是不解,张三又道:“以先生之才,牛二哥日后必定委以重用,替换吴用参赞军机当属意料之中,因此牛二哥才费尽心机为先生铺路呀。”
黄文炳茅塞顿开,急忙上前接过了包袱道:“黄某何德何能,让牛观察如此费心?”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黄文炳无意问起山下的战事,张三笑道:“大刀关胜如今已经弃了金沙滩小寨,去与史文恭会合了,最多三日,牛二哥就可班师回山了。”
黄文炳不解道:“这是为何?那大刀关胜与史文恭俱是一世之杰,两人联手,当是牛观察劲敌,三两日之内如何拿得下?”
“此事乃是头等机密,牛二哥吩咐不得与外人说道,连项充、李衮等人都不知晓,但先生不是外人,我便说了。”
张三笑道:“大刀关胜已经悄悄投了我们水泊梁山,如今到鸭嘴滩是为牛二哥做内应去了。”
“有这等事!”
黄文炳心头一震,朝张三竖起了大拇指:“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牛观察用得好一条驱虎逐狼之计!”
过街老鼠张三前脚刚走,山顶大寨便飞起了一羽健鸽,扑扑楞楞往山下飞去。
……
虎头崖的另一边,智多星吴用也在想心事。
宋江已经昏迷了数日,还没有清醒过来,吴用通得医理,知道宋江这一遭怕是捱不过去了。
宋江一去,水泊梁山便有牛二当家作主,只怕他这个智多星就要离开梁山权利中心,靠边站了,没准会像白日鼠白胜那样去掌管什物房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毕竟,牛二身边有黄文炳与神机军师朱武,吴用就属于可有可无的那一类人了。
这恰恰是吴用不愿意见到的,他这辈子最不甘心的就是平庸。
当初,他之所以背叛晁盖,投靠宋江,还不是打算为自己搏一个未来吗?没想到,如今却要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吴用也是谋略高手,但碰上牛二这样一个油泼不进、盐浸难入的硬茬儿,他所有的阴谋、阳谋全都没有了用武之地,以至于一败涂地,怎不令人万分郁闷?
黑巾蒙面的金刚辛五,已在吴用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冠中藏了多时,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雁翎刀,这是捕快的专用刀,梁山上也只有牛二等人使用。
辛五此番奉牛二之命前来,倒也不是真的要刺杀吴用,只是想吓唬吓唬他,给他上点眼药,顺便传递一个信号。
这时山坡下的树林里传来了两声乌鸦叫声,这是在林中接应的青草蛇李四又在催促辛五动手了。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辛五把心一横,大喝一声,从树上一跃而下,一把光闪闪的雁翎刀直刺吴用的面门,用的正是捕快们的常用招数。
吴用忽听得头顶一声大喝,紧接着就见一把雁翎刀指向了自己的面门,不由吃了一惊。但他并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虽惊未慌,双臂一抬,袖中突然悄无声息地飞出了两条铜链,灵蛇般缠住了朴刀,伸手一拉,便将辛五手中的那把雁翎刀凌空扯回。
辛五微微一笑,心想:“俺等得就是你这招!”
这是牛二与他设计好招数。
只见辛五身子如影随形,一个双撞腿,结结实实地踹在吴用的胸膛上。
吴用闷哼一声,站立不住,连人带刀外加铜链,一路翻滚着骨碌下了山坡。
辛五捏着嗓子叫了一声:“哪里走,纳命来!”作势欲追。
关键时刻,山坡下的树林里跑出了神行太保戴宗,“大胆蟊贼,竟敢伤我吴用哥哥?认得俺戴宗吗?”
辛五见状,急忙与李四溜了。
“军师哥哥,伤着没有?要不要紧?”
戴宗本想追赶,但牵挂吴用的伤势,急忙上前扶起了吴用,所幸并无大碍,只见昔日英俊潇洒的智多星如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头上戴的那顶桶子样抹眉梁头巾歪了;身上穿的那领皂沿边麻布宽衫破了;腰间系的那条茶褐色腰带松了;脚下的丝鞋掉了;脚上的净袜脏了;原本眉清目秀的一张脸也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