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浪里白条张顺跟随混江龙李俊回到山南水寨后,只说身体困乏,便躲进自己的房里歇息去了。
眼见午牌将近,约莫着牛二等人已经到了朱贵的酒店,张顺便悄悄起了床,将那支分水峨嵋刺往小腿上一插,不声不响出了水寨。
张顺来到一个偏僻处,拽出藏在芦苇荡里的一条快船来,举目望去,只见山顶大寨迎接牛二的船队已经往金沙滩方向驶去,只把牙根一咬,轻声说了句:“牛二兄弟,哥哥对不住你了!”
张顺上了快船,刚拿起橹,忽听身后有人笑道:“师弟何故来迟?我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张顺扭头一看,却见那人身长八尺,浓眉大眼,红脸皮,声若洪钟一般,正是自己的师兄,执掌山南水寨的混江龙李俊。
“师兄,您因何在此?”
饶是浪里白条张顺一向胆大心细,也不由吃了一惊。
“这山南水寨大小事情,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李俊正色道:“昨夜军师偷偷摸摸找你,今日一大早,你又带着一脸心事上了虎头崖,我若是再看不出一些端倪的话,又有何脸面做你的师兄?”
“师兄,我……”张顺欲言又止。
混江龙李俊一摆手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我猜得出来,宋江哥哥要对牛二兄弟下手,所以遣师弟你做了马前卒。”
张顺被李俊言中心事,只是一声不吭。
李俊又道:“师弟,那宋公明的确对你不薄,可是牛二兄弟与恩师深有渊源,又与你我一见如故,你怎么能下得了狠手?”
张顺再也忍不住了,嘶声道:“师兄,宋江哥哥就那么跪倒在我的面前,一连声地求我,你说我不答应成吗?”
“为达目的,如此不择手段,孝义黑三郎也不过如此!”李俊摇着头,寻思了良久,方才道:“师弟,宋江做这等事,是不敢摆到台面上明讲的,你虽是答应了他,但是不去做,他也奈何你不得。”
张顺使劲点了点头道:“师兄所言极是!”
说着,他忽地用手一指李俊身后:“师兄,你看牛二兄弟乘坐的金色快船起火了!”
“有这等事?”李俊大吃一惊,回头望时,却见阳光下,那只金色快船正在乘风破浪,哪有一丝着火的迹象?
“师弟,你为何骗我?”
李俊话刚一出口,只觉得脑后生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顺一掌打晕了李俊,将他放回船舱中,找了一床棉被盖在身上,垂泪道:“师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答应了宋公明,岂能出尔反尔?更何况宋公明知遇大恩我不得不报,大不了我赔上一条性命,与牛二兄弟一起葬身于这八百里水泊算了!”
张顺一抹泪水,摇起快橹,这条船箭一般向牛二所在的船队射了过去。
也就是小半个时辰,张顺看距离船队已经不远,便往嘴里猛地灌了几口烧酒,脱掉了上衣,露出一身雪练一般的白肉,只是翻了一个跟头,便悄无声息没入了水泊之中,不见一丝水花溅起。
张顺到了水里,刚要往牛二所在的金色快船逼近,忽然斜刺里窜出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张顺在水里也是能睁得眼、看得清的,定眼一瞧,只见来人一张疙瘩脸,横生怪肉,一双玲珑眼,双睛突出,腮边长着淡黄短须,也是光着上身,浑身上下宛如生铁铸成一般。
张顺认得出是活阎罗阮小七,吃惊不小:“这阮小七如何在此?”
阮小七双腿一蹬,已自浮出水面。
张顺暗叫一声苦也,跟着浮出了水面,笑问道:“小七哥哥,因何拦住我的去路?”
那阮小七不动声色道:“张家兄弟,不知你此番意欲何为呢?”
张顺等人自从跟随宋江上了水泊梁山之后,因为宋江与晁盖之间的明争暗斗,与山南水寨的元老阮氏三兄弟的关系很是尴尬。
尤其是混江龙李俊做了山南水寨的头领之后,性情暴躁的阮小七心中不服,曾经几次要与李俊比试水性,李俊为了大局着想,并没有选择迎战,也算是给了晁盖系一个面子。
阮氏三兄弟并不是笨人,也就不再寻衅了。
晁盖在曾头市中箭身亡后,晁盖系的气势更是一落千丈,只是凭借入云龙公孙胜与豹子头林冲的声望,才能苦苦支撑。
幸得李俊与张氏兄弟并不是得势不让人之辈,更是处处让着阮氏三兄弟,双方的关系反而比之前更加融洽了。
因此,张顺看阮小七此番拦路,也是有些意外。阮小七如果选择这个紧要关头与他比试水性,事情可就糟了。
活阎罗阮小七却是不吭声,自把两条腿踏着水浪,如同站在平地一般,那水也浸不过他的肚皮,只把刚好把肚皮露出水面。
“小七哥哥好水性!”张顺喝了声彩,却是又说了一句:“只是不该拦着小弟,小弟今日有要事,开不得半点玩笑。”
“哪一个与你开玩笑?”那阮小七终于开了口:“张顺兄弟,你与宋江并算不上一丘之貉,可是今日为何要助纣为虐?如果是别的事,七哥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是那牛观察,四海知名,乃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当初更是因为生辰纲事发,专程到东溪村报信,没有他,就没有俺们兄弟的今天,更没有今日水泊梁山的兴旺,你要杀他,俺阮小七第一个不答应!”
张顺心中叫苦不迭,只得陪笑道:“小七哥哥可能误会了,那牛二兄弟与我交情匪浅,我岂能对他不利?我只不过有急事,想追上他而已。”
阮小七哈哈大笑道:“兄弟休得唬我!俺虽说是个粗人,但并不是笨人!一清道长已经知道了宋江那厮的诡计,所以才让俺在此护送牛二兄弟平安到达金沙滩。”
张顺眼见金色快船越走越远,顿时心急如焚,拔出了小腿上的分水峨嵋刺道:“小七哥哥,你再不让开的话,就休怪兄弟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