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活林近日蹿升极快,已经有隐隐超过北京大名府的翠云楼,成为大宋朝第一销金窟的势头,宋江交游广阔,自是听说过快活林的名头,闻言惊诧不已:“你却来唬哪一个?听说那快活林有如今母夜叉孙二娘、门神蒋忠、金眼彪施恩三个坐镇,生意做得好生兴旺,你牛二虽然是开封府三都缉捕使臣,也不能把手伸到孟州去!”
牛二笑了:“你爱信不信,此刻俺吃定了你,根本没有骗你的理由!”
宋江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你既是快活林的掌柜,称得上是日进斗金,却又闲工夫来与我胡闹?”
牛二玩味道:“难道你不觉得及时雨宋江这五个字,也是一个金字招牌吗?”
宋江做了多年小吏,揣摩上司心思极准,但一时却猜不透牛二意欲何为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人跑进院子来,喝了一声:“牛观察,此事与宋押司无关,一切都有我来承担!”
此时东方已露出鱼肚白,牛二瞟了一眼,只见来人身长七尺五寸,紫棠色脸皮,留着一部扇圈胡须,身着皂衫,手里倒提着一把朴刀,正是郓城县的步军都头雷横,因他能跳二三丈阔涧,满县人都称他做插翅虎。
牛二冷声道:“俺道是哪一个?原来是雷都头,俺还没去追究你的纵火杀人之罪,你却送上门来了!”
那雷横见宋江被牛二踩在脚下,甚是狼狈,便抱拳道:“牛观察,能否放宋押司起来说话?雷横好汉做事好汉当,你纵是想要我这颗头颅,也只管拿去便是!”
“好一条汉子,看你面皮,俺就暂且放过这黑厮吧。”牛二说着,自把脚抬了。
雷横连忙上前,将宋江扶将起来,“都怪雷横晚来一步,让哥哥受惊了!”
“我岂不是在梦中?贤弟为何去而复返?”宋江紧紧抓住了雷横手臂,哗哗流下泪来。
雷横安慰了宋江一番,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袱,道:“小弟把五百两银子给了俺娘,谁知俺娘听说是哥哥所赠,非得着俺将银子送回来,说俺母子两条命都是哥哥给的,帮一个儿小忙还要收什么银子?俺拗不过她老人家,只好回来了。”
原来,雷横早年开赌房时,把家当输了精光,幸亏宋江接济,才得以渡过难关,又在宋江的引荐之下,到衙门里做了这么一个步兵都头。雷母是个感恩图报之人,雷横虽说贪财,但事母极孝,只得由着母亲的意思做了。
牛二在一旁听得明白,不禁道:“雷都头倒是个孝顺儿子,比那个劳什子有名无实的孝义黑三郎强的多了,只是让俺想不通的是,杀人放火什么时候只成了帮小忙的了?”
宋江与雷横听了,俱是脸色一红。
插翅虎雷横把朴刀一摆,跃上前来,喝道:“牛观察,此事乃雷横一人所为,与宋公明哥哥无关,你要报仇只管冲着我来吧!”
牛二本来就没有杀宋江之心,方才也不过是想吓唬一下黑三郎而已。更何况如今半路里杀出一个雷横来,就更加没有狠下杀手的理由了,除非他能狠下心来连雷横一并杀了。但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却又觉得窝囊。
牛二寻思了良久,忽地眼前一亮道:“如非俺此前想捉弄宋押司,讹诈劳什子一万贯钱钞,宋押司也不会烧了这好端端的房子?如今俺毫发无损,还报个甚仇?只当是不打不相识,大家以后交个朋友也就是了。”
插翅虎雷横也是性情中人,听牛二如此说,早已撇了手中朴刀,上前来唱了一个大喏道:“牛观察果然是个妙人,雷横今番能与您相识,真乃天大的幸事!”
“雷大哥何必如此,着实折煞俺也!”
宋江看牛二与雷横言谈甚欢,虽然心中还有些许疑虑,但也不得不凑了上来:“此番宋某行事鲁莽,还望牛观察莫怪!”
牛二急忙还礼:“宋押司言重了!”
宋江一边令人清理废墟,一边让阎婆惜去张罗酒菜。
几个人都是一宿没合眼,肚里还真有些饿了。
那阎婆惜倒是手脚麻利,不大一会儿工夫,便做了一大桌子酒菜出来。
宋江与阎婆惜自在主位坐了,牛二与雷横坐了客位。
宋江给雷横、阎婆惜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一起端起酒杯来,要为牛二压惊。
牛二早就瞧见那杯中酒颜色清澈,应该不会被动了手脚,但却故意端起酒杯不住地端详。
阎婆惜倒是嘴快:“牛观察只管放心,酒中却没有蒙汗药。”
“蒙汗药?”牛二笑了:“俺倒不怕酒中有劳什子的蒙汗药,只是担心嫂嫂的砒霜不知从济州府买回来没有?”
原来,昨夜阎婆惜提议,要从济州府买砒霜来毒害牛二,后来因为宋江反对,才算作罢,如今听牛二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二人都不由得脊背发凉,原来,牛二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并不只是运气好那么简单,而是他们的一切算计都没能瞒得过人家的眼睛。
“俺只是胡言乱语,还望嫂嫂莫怪,按先干为敬!”牛二不露声色地狠狠敲了宋江夫妇一记麻骨之后,方才端起酒杯来,一连吃了三杯。
酒至酣处,牛二忽然道:“小弟有一套富贵,要说与你们三个知道。”
宋江一听“富贵”二字,急忙道:“牛兄弟只管讲,我等洗耳恭听。”
牛二独自吃了一杯酒,缓声道:“郓城虽是个县城,但却地处要冲,甚为繁华,每年都有诸多东京来的行院到此讨生活,但确实各自为战,形不成规模,成不了气候。”
听牛二这么一说,阎婆惜不由脸色一红,啐道:“牛兄弟又来揭奴家的短处!”
牛二摇了摇头,道:“嫂嫂多心了,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小弟怎敢?”
宋江却看出来牛二意不在此,斥道:“妇人家休得罗唣,只管竖起耳朵听着便是,牛兄弟岂是那般鸡肠小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