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顶棚上横辍着的节能灯泡泛着昏暗的光芒,小小的帐篷里被各式各样的旅行包填充的活像个杂货铺,在这些包裹中间的空地上躺尸一般并排摆放着五只睡袋,五颗明晃晃的小脑袋露在睡袋的外边。
最中间那张刻画着浓眉大眼,双眼瞳孔一黑一黄,嘴边略带着微微胡须的团脸看着天花板,颇有些说书先生风范的年轻人正当着同伴讲述着他外祖爷爷和祖父身上发生的故事,说到兴处眉飞色舞,就在边上这些伙计竖起耳朵听得认真的时候又忽然卖起了关子。
说故事的这家伙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虽说五官没什么突出特点,好在还算端正,浓密的眉毛下那双两色瞳孔的眼睛捎着些许桃花眼的潜质,此时正一本正经的盯着帐篷顶端纱窗外那轮泛着寒光的皎月。
这人忽然眉心一挑,鸡贼的侧过头对身边戴眼镜的小胖子说道:“老齐,听说你背包里有出发前你家老爷子给你准备的黄匣子九五之尊?”
被叫做老齐的年轻人一听这话脸色立时便涨红起来,吭哧瘪肚的反驳道:“鬼子,你这连限量黄楼都抽过的主儿,还在乎我这杂牌烟?”
青年男子打了个哈哈,大喇喇的说:“别闹,哥都抽两块五大前门!老齐,做人要厚道,只要你把九五贡献出来,等咱们跑完了这趟,老陈就把他那瓶在泸州置办的老窖拿出来庆功!”
青年男子话音刚落,右边那张脸上满是坑包的后生便应声没好气儿的回道:“好你个李捷,便宜都让你给占了哈,难怪别人都管你叫鬼子,你丫的还真是到哪儿哪儿三光!”
李捷撇撇嘴,吹嘘着白眼道:“鬼子就鬼子,无所谓,既然你们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强,就这样吧,鬼子困了,想睡觉了!”
“擦,你特娘啥素质,故事说到尽管接要的地方忽然停了,这跟抱着娘们儿大腿捣鼓半天了告诉人家想起来去个厕所有啥区别!”满嘴东北口音的刘扬不干了,可他没想到这句话却说穿了另一个人的心事。
刘扬刚一说完,李捷还没咋样,便听到一直眯着眼把故事当摇篮曲听的四川人马强带着浓厚的乡音咕哝着:“瓜儿子,老子躺着也中枪噻!”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齐声吆喝道:“都特娘躺着呐!”
这五个人来自天南海北,都是秀虞大学地质勘测专业的研究生,这一次出来是为了做一个与第四纪冰川有关的研究课题,算是为将来从事地质勘探工作做铺垫。
其实还有两个,只不过前半夜轮到他们在外边放哨,嬉笑过后,老齐终于起身将包裹里的九五至尊拿了出来分给了几个同伴,李捷接过香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任由烟气在肺里打了个转,一番喷云吐雾之后,继续说起了自家祖上的故事。
……
老村长当场大叫一声背过了气去,一旁慌乱的人群中,李德彰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眼前这群人,心中却不由得发出暗暗的赞叹。
佩服之余,他的心中也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那个狗头官人周瞎子真的做到了,以此看来,他那个预言也并非空穴来风,想及至此,李德彰悄然离开了坟圈子,看看四下无人便撒丫子一般向着家的方向跑去。
本就被封建迷信思想左右的不成样子的村民吓破胆,村子里流传的鬼神作祟的说法也越来越传神。一时间,周瞎子被惊为天人,他的被埋之前的每一个举动更变成了灾难的象征。
李德彰也被吓的不轻,老早就收拾好了家里比较值钱的东西,第七天的二更时分,当听到风中如呜咽般传进耳中的河北梆子之后,李德彰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儿,他二话不说便回家叫上了自家兄弟,趁着风沙天藏进了枯井。
三更天的时候西北风更甚,漫卷黄沙,如泣如诉。阵阵哒哒的马蹄裹挟着刀剑土炮的声音,还在睡梦中的村民门哀嚎声由大转小,滔天的火焰由明转暗,最后消失在了漫天的黑烟之中。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李德彰对那天的事情都记忆犹新,最惊险的时候,他甚至清楚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跌落在了井底的位置,血浆自那人的口中喷溅而出,还没来得及求救,便被来自井口的子弹贯穿了心窝,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散。
为了不让几个惊破了胆的兄弟暴露自己,李德彰和李大个儿用双手牢牢的扳掩着几个弟弟,或许是太过用力,直到若干年后,三爷的脖子都是有些歪的,幺爷的鼻孔也比常人的要高一些,而李德彰的右手食指也少了一截。
第二天一早,周瞎子的红绳如约而至,李德彰兄弟几个被顺利救出了枯井,这一劫终于躲了过去,李德彰如愿以偿的娶到了大姑娘做媳妇儿,也就是李捷的奶奶,让李德彰颇感意外的是,这个大闺女并不是周瞎子随便弄来的山野姑娘,而是他的女儿。
“我爷爷李德彰的悲惨生活似乎到此为止,虽说直到父亲会打酱油的时候我们家还居无定所,但在省城的商行已经有父亲好几个户头,经常活动的一代山谷里也埋了不少的金银珠宝,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隐形土豪。
外祖爷爷周瞎子一心寻求天机图,撬开了古墓若是不见那小半张残卷,便会郁郁离开,接下来的收尾工作便落到了爷爷身上,丈人女婿就这么心照不宣的配合着,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才算作罢。
或许是中了狗头官人无法长寿,连善终都少有的魔咒,外祖爷爷在一次醉酒后躺在山神庙纳凉的时候遭遇了土匪,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没躲过去,最终被大刀土炮送上了天,死的时候也才只有四十出头。
接下来的日子还是兵荒马乱,各路军阀割据,祖母刚刚怀有身孕,祖父李德彰便被抓壮丁抓进了行伍之间,好在凭借着和周瞎子往来古墓间的本事,几次将弹尽粮绝的队伍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非但没有死在战火之中,还在军阀手下混的有声有色,也在割据范围内的县城安顿了下来。
我老爹李孝仁在这种环境下茁壮成长,后来被送进了洋学,受祖父熏陶,不但对考古有所研究,还凭借着那本祖上流传的《徐霞客游记》手抄本进入了地质研究的领域,之后便认识了同为先进青年的母亲,再然后便有了我。”
李捷掐灭了烟蒂,悠悠的顿了一下,眼前这几双眼睛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等候着下文,唯有老齐不屑的挑眉道:“你小子就在那儿编吧,还狗头官人,听都没听说过!”
李捷微微一笑,指了指斜上方自己的包裹,狡黠的说:“你们还真别不信,那几样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呀,就在那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