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小油灯
我读初中时,哪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那时镇上虽然已拉上了电灯,但由于发电量不足,停电的时候居多。即使来电了,电灯也像萤火虫一样,昏黄地眨着眼睛。镇上的人们便把水电站戏称为“洪水电站”——只有发洪水时,水量充足,才能供电。
我们上晚自习时,用得最多的是煤油灯,同学们提来的煤油灯五花八门,教室里好像开了个煤油灯博览会。家境好点的同学用的是在百货公司买的油灯,下面是花瓶似的高脚油瓶,上面罩着个大肚子灯罩,灯芯一拨,亮光一片,十分好用。家境差点的同学则用的是自做的简易油灯,用一个大口的玻璃罐头瓶,里面倒小半瓶煤油,中间吊个铁皮支架,插一根棉质灯芯,点燃了尽管不是很亮,但还能将就着用。有读走读的同学提来了一盏马灯,又大又亮,可以防风,很是稀罕,像是从威虎山上提下来似的,算是高档货了。此外还有有墨水瓶做的油灯,铁壳的油灯,陶瓷的油灯,纸糊灯罩的油灯……林林总总,品类繁多。各种油灯打出一团团昏黄的光亮,在墙上印出一个个高大的黑影,我的同学们便在这光与影的交织中埋头苦读,那时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活,现时回忆起来却令人感动。
我读书时用过许多种油灯,但用得最多的是小号的花瓶油灯。油灯用久了,灯罩就会熏黑,影响灯的亮度,因此过一段时间便要擦拭灯罩。玻璃灯罩尽管光滑,但油烟很不好擦,要先朝灯罩里哈上几口热气,然后用两根指头缠上作业本纸,伸进灯罩里一圈一圈细细地擦。男同学都比较懒,灯罩经常熏得像蒙了一层黑纱,还是懒得去擦。然而我那时是不用擦灯罩的,同桌的叶琳总在我的灯罩稍有油烟时,便把它擦得蹭亮。后来,后排的洪斌有意见了,半开玩笑地说:
“叶琳,你啥子意思嘛,只给他一个人擦,是不是对他有点那个……”
叶琳本来冻得发红的脸更红了,她抓起一本书,作势要打洪斌,却把一张红朴朴的脸蛋,隐藏到油灯光团外的阴影里。
别说洪斌那句话还很奏效,叶琳为了避嫌,不得不一视同仁,把周围同学的灯罩都包了。但她给我擦灯罩时非常细心,擦得比其他同学的都亮。
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隐入茫茫人海中,一些同学失去了联系。后来我调到了市里工作,与同学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我也曾打听过叶琳的消息,听说她读了县技工校,毕业后分配到县机械厂工作。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心头曾掠过一丝担心,一个女孩子分到机械厂工作,搬得动那些铁疙瘩么?后来听说机械厂破产了,叶琳在老街做服装生意,再后来便没有了她的消息。而那张红朴朴的脸蛋,那些温暖的小油灯,依然深深地印在我的记忆里。每当看到窗外柳枝爆出的嫩芽,那么新,那么绿,就想起在我成长的岁月之树上,也曾萌发过这样纯真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