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灾?哪里来的兵灾?”王老猛然目光一凝。
说漏了?萧川恨不得抽自己嘴巴,虽然历史上明末的确是兵灾四起,各路农民军最终在李自成的带领下汇聚成一股可怕地力量,埋葬了大明王朝。可是现在似乎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吧?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能知过去未来吧?
只是一刹那的愣神,他已经有了主意,哼声道:“王老,妄你自诩精明,为何却还看不清这世道?你看看咱们一路走来,看到了多少流民,而这黄河古道之内,又埋葬了多少尸骸?当然,你可以把这一切的原因都推到天灾之上,但难道官府就没有责任吗?你我可曾见过一艘赈灾的粮船么?没有,一艘也没有。”
王老轻轻一叹:“阉党弄权,朝政黑暗,可怜了亿万无辜的黎民。”
“在你的眼中,这些流民或许只是一只只的可怜虫,可在我眼中,他们却是一股股怨气。有的亲人饿死了,却连入殓的费用都付不起,心中自然便生怨念;有的人得了病,却无钱看医,只能忍受那病魔折磨之苦,也会心生怨念;还有的人为了生存背井离乡,思乡心切越重,怨念便会滋生……一两个人的怨念不算什么,可你看饿殍盈野,就知道这股怨念已经暴涨到了何种惊人的地步了。它只需要一把火,或者说是一个契机,就会彻底爆发开来。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整个大明朝恐怕处处烽火,大厦将倾,即便真的能等来一个英主,恐怕也只能疲于奔命,回天乏力了。”
“好一个‘民怨说’。听你一席话,老夫真是大开眼界。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老夫自愧不如。”
萧川心中自鸣得意,看得通透?自己连明王朝的结局都了如指掌,自然是通透的不能再通透了。从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说,这番说法只能算是事后诸葛亮,可是在王老这个古代人眼中,立时便惊为天人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大乱将从什么时候开始,但看这情形,应该不出五年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我们提前做些准备总是好的。”他语气缓了一下,轻轻说道。
“你既然能有这番见解,想来也不会看不出,那牛璜乃是阉党一流的吧?可你为何还要故意与他结交,这让老夫很是看不透。”王老眼睛一眯,闪过一丝精光,随意的呷了一口茶,啧啧出声。
被看穿了?萧川摸摸鼻子,这王老还真不是盖的。
“这么说来,当时你之所以早早离开,就是因为猜到了牛璜是阉党?”他故作恍然大悟状。
“不错。”王老并不否认。
萧川心中一动。如果是在以前,王老对牵涉到自己身份的事情,都是含糊其辞,能糊弄就糊弄过去,而这样干脆的回答,却是很少见的。这样说明,王老心中已经越来越接受了萧川,不再向以前那样有诸般顾忌。
这对自己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契机?如果能趁机解开他的心结,将来做事才不会顾首顾尾。
萧川呵呵一笑,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空茶杯,翻转过来倒上了一杯茶,润润嗓子。然后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道:“王老你以前并不认识牛璜吧?之所以认定他是阉党一流,就是凭借着他靠一万两白银买了游击将军的官衔,是不是?”
“是。”王老点点头。
“卖官鬻爵的确可恨,可是既然有人卖,自然就会有人买。何况是官衔这种香饽饽。有的人买了官是为了中饱私囊,可也不排除有那么一小撮人,买官只是为了实现保家卫国的夙愿而已。万一牛璜恰恰就是后一种人,难道也能说他属于阉党?再说,即便真的是阉党成员,但阉党人成百上千,里面未必全部都是喜欢隐藏在角落中、抽机会打人闷棍的坏人,说不定有一些人是迫于阉党的势力,不得不暂且隐忍,就犹如韩信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一样。”
“韩信、勾践又有几人?”
“理解,理解。王老你的世界里只有两种颜色,非黑即白。或者用另一句话来说,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说什么?”
王老“啪”地一下,重重的将茶杯摔在地上,气得浑身乱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分明是在污蔑他刻意打压异己,结党营私。这在朝廷当中,可是一个大罪,足以杀头抄家的大罪。
萧川吓了一跳,没想到老家伙反应这么激烈,似乎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他连忙陪着笑脸,把王老重重按在座位上。倒不是他对王老有多尊重,而是突然感受到了主舱外面几股森冷的目光。
不用问,这些目光一定属于对王老忠心耿耿的八护卫。
“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道来。我虽然不知王老你以前的身份,但也能猜得到,你一定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没事也要吼三吼’嘛,大家都是拥有一腔热血的男人,完全可以理解。可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又真的能分的一清二楚吗?我曾经见过一头母狼,拼着被鹿角顶伤的危险捕捉回了一头小鹿,喂自己的幼崽。从狼崽的角度来说,它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代表着至善。可是从母鹿的角度来说,它却是杀死自己孩子的侩子手,代表着大恶。是不是很矛盾?”
“集大善、大恶于一身?”王老若有所思。
“其实……”萧川见氛围酝酿的差不多了,正想开口,却突然被王老挥手拦住,道,“你先别说,老夫刚才似乎已经有所领悟,只是那灵光一闪……我要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王老突然像是中了魔咒一样,紧拧着眉头,一边苦苦思索,一边离开了房间。
萧川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靠,自己还准备发表长篇大论呢,居然在关键时刻,把话直接截住了。
王老头,你实在太可恶了。
萧川愤愤的想道。
不过,看在他刚刚还帮自己赚了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份上,就勉强原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