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父皇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戾气,疾病折磨的他面容憔悴,唇无血色。而我只是静静的跪着,没有安慰,没有心疼。甚至连难过的样子也不屑去装。父皇也没有恼怒,是没有力气,还是亏欠。
“高阳,父皇最是疼你,对你也是有愧疚”,这句话显然用去了父皇大半的力气,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唇间有血溢了出来。我依旧直直的跪着,没有动。
我怎会不知道他疼我,可与那皇室尊严相比,轻如鸿毛。
他此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高阳,别恨”。
笑话,杀我所爱之人,用如此残忍之法,你让我如何能不恨。
那是不久前,我仗着你的宠爱。与那宫门口,痛哭哀求,不为饶他一命,只为送他一程。可你任凭我玉簪落,青丝散,妆容毁。也不肯见过一面,只是让那些看热闹的人送我回府,禁足。
辩机行刑的那天傍晚,我看到他了,他还是温柔的笑着,轻轻的挽我的青丝,整好我那破烂不堪的衣裙。我只是呆呆的看着,痴痴的笑着。突然,我抬起手来,想要触摸他的眉眼。可那人影,一晃就不见了。他自始至终都笑着,那么残酷的刑罚,他都不舍得把难过带给我。可我竟不敢想,他是不是会因为我一女子而断送自己的锦绣前程而悔恨。
不久后,父皇驾崩,九哥继承大统,而我成了人人都羡慕,敬畏的长公主。可这我却一点都不稀罕。爱的人死了,恨的人死了。
身份的尊贵,使我更加的肆无忌惮,更加的沉迷。那人已去,这凡尘肉身与谁欢愉已无谓。醉酒嫣然是一种更好的解脱,那鱼水之欢让我还能记起那残留的温暖。只是不知,你可会怪我。
我越来越视皇室尊严与不顾,九哥毕竟不是父皇。终会留我一命。
永徽四年,九哥教唆房遗爱,于我和三哥冠上谋反的罪名,赐死。其实,我不恨九哥,不恨这大唐王朝,更没有想要谋反。
距辩机走已有四年了,三尺白绫,我并不惧怕,也无所谓以何罪名死。这对于我来说是解脱,是重生!
奈何桥边,彼岸花开的甚是繁茂艳丽。红的滴血,黄的耀眼。孟婆倚在桥头,等着即将忘掉前世的众生。
“忘掉前世情,忘掉前世怨,此世是重生”。孟婆与每个人都是如此说。
“我不喝”,扭过头,不肯去看孟婆的汤。
“执念太深,罢了罢了”,在孟婆的叹息声中,不知是何冰凉的东西飞到我的眼下,聚集成一个突起的东西。待我要问明缘由时,孟婆的声音再度响起,“一个和尚托我给你的,说今生情,来生还”。
泪痣者,一生流水,半世飘蓬。所谓孤星入命。
彼时,我不知,辩机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