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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归去

“师傅,快一点,再开快一点。”在一辆出租车上,林琛着急地催促着。

“先生,你就别催我了。你也看到了,堵车,我想快也没有办法啊。”出租车司机无奈地说。

林琛自觉地安静下来,可内心的躁动却无法压制,右手紧握成拳头,在座椅上一下下锤击着……

一段时间后,车子终于开动了。林琛的右手也锤累了。他轻轻将座椅面抚平,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查看最近收到的一条短信——来自王淇瑄的朋友。

短信的内容,是她家的地址。

王淇瑄一定是想告诉他什么,可是……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人之间,竟也需要靠他人传话?

她真的就那么讨厌他吗?

此时,出租车再次被堵在了路上。

林琛望着前方的“车队”,悲哀地笑了。

***

一路磕磕绊绊,车子终于挪到了目的地。

林琛付完钱后下车,径直走入了小区的大门。

这是一处老小区。面积并不大,但是十分雅致。绿化带里的树木长势良好,边上还有几棵樱花树,迎风摆动着枝叶。

照着短信的描述,林琛很快找到了王淇瑄家所在的楼。此时,刚好有人从楼里出来,那人随手将大门往后一推,在大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林琛迅速抓住门把手。

“一楼,二楼……四楼,五楼,503……”林琛默念着门牌号,“没错,是这家。”

林琛按了门铃,焦急地等在门口。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女,脸色苍白,双目低垂,看起来十分憔悴。

“阿姨……”林琛轻唤了一声,后面的话不由自主地哽在喉咙里。

妇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叫林琛,对吧。”

“阿姨,你认识我?”

“我女儿淇瑄跟我提起过你,果真是一表人才呢。可惜了……”妇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阿姨,我今天来……”

“进来吧。”王淇瑄的妈妈仿佛知晓他的来意一般,领着他往屋里走去。

“这里——是淇瑄的房间。”十分平淡的语气,但从她毫无神采的眼中,不难看出,她强忍着悲痛。

“阿姨……”林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请自便。”话音刚落,她便离开了。

***

林琛踏入了房间,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也不知是怕惊扰了屋中的宁静,还是那无声的沉重压迫所致。

房间里很干净,所有物品都整齐地摆放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墙上的樱花墙纸——他记得,那一日,在Z大校园的樱花树下,她一袭白裙,巧笑倩兮。微风拂过,落英缤纷,她在花雨中旋转着,灵动而又妩媚……

可如今,人已不再,如同樱花飘落留下一地狼藉。而现在,眼前这一屋冷冰冰的墙纸,即使名贵精致,又何谈明媚与阳光?

他又往里走了几步——在房间最里面的书桌上,平整地摊放着几样东西。

——几张白色的单子,一个纸盒子,还有一个信封。

林琛忽然有一种感觉,桌上的任意一样东西,都能轻易地将他幻想的平静,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他伸出右手,轻轻触碰着它们。他用拇指何食指捏起一张白色的单子,想想觉得不妥,又将它放下了。

这时,王淇瑄的妈妈收拾好心情,走进了房间。

“阿姨,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就不打扰了。”林琛欲转身离开,被王淇瑄母亲叫住。

“这些东西,都是淇瑄她留下的——给你留下的。”王淇瑄母亲颤抖的声音让林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颤抖着双手,不知道该先选择哪一样,最后干脆紧紧捂住了双眼。

“还是看看吧。”王淇瑄母亲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林琛的后背,以示安慰。

林琛终于鼓起了勇气,他先拿了那几张白色的单子,放在眼前。

“这是——医院诊断……”

他面色凝重地看完后,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旁王淇瑄的母亲想要扶住他,泪水却先涌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林琛情绪失控的哭喊,他一把将单子扔向半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王淇瑄的母亲亦是泪流满面,她带着哭腔,说:“淇瑄她——患有家族遗传病,平时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仅仅是瘦弱一些,可事实上——”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医生说,她活不过25岁。”

“难道这个病就没有办法医治吗?”

“没有。”她哭着说,“这么多年,我们跑遍了医院,问遍了人,可每一次努力,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就凭现在的医疗技术,根本治不好淇瑄的病。她可以通过吃药来控制,可吃药无法将她延长的生命。”

“那么,淇瑄她,现在在哪里呢?”

王淇瑄的妈妈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偷偷抹眼泪。林琛也自知不该问太多。他站起身,扶王淇瑄母亲回房间休息。

***

从隔壁房间出来后,林琛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这一次,他拆开了信。

娟秀的字迹,仿佛她姣好的面容。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触碰着,字里行间,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琛:

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有些话,我一直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只能把它们写在这里。等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从小,我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家的孩子,都高高兴兴地和朋友们一起玩,我却要在一家又一家的医院之间来回奔波。后来,我妈妈告诉我,我患的是家族遗传病,活不过25岁。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世界的天,塌了。

可是,只要我的生命还没有结束,生活就还得继续。

在家人的鼓励下,我逐渐站了起来。我把每一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努力将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就这样,我一路从小学到高中,积累了不少的荣誉,后来,又如愿考上了重点大学。在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想,我这短暂的一生,没有遗憾了。

直到遇见你。

我知道,我不该奢求爱情。以前,我可以很好地掌控我的生活,可是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发现,有些事,由不得我做主了。

那时,你是全校闻名的物理天才,而我是物理系当之无愧的系花。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却清楚的知道,我们两个人,注定不会有结果——你的未来一片光明灿烂,而我的生命却逐渐消失殆尽。

我原以为只要冷处理,久而久之,你自然会放弃——我低估了你的执着。当你硕士毕业后,再一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再也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

你给了我所有的体贴和包容,你了解我一切的喜好,每一次的约会,你总能给我层出不穷的惊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是我短暂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如此幸福。

可是,这梦幻般的幸福,终究不能改变现实的残酷——再次求医问药,结果仍然和当年一样。

我舍不得你,然而,我不能如此自私。

我忍痛向你提出分手,你一直没有同意,而我,也渐渐丧失了提分手的勇气。还记得吗?那一次,我们又因为分手的事吵了起来,后来,我不管不顾地靠向你的肩膀,你愣了片刻后,用手臂紧紧搂住我……我多想我们能一直这样,直到天荒地老,可是,我不能。

思来想去,我还是选择了离开。

永别了,林琛。在我之后,你会拥有更完整的幸福。而我,会在另一个世界,默默地祝福你。

X年X月X日

淇瑄

林琛轻轻将信纸放下,双手打开了桌上的盒子,盒子里装的满满的——满满的,都是回忆。

有他追她时写的每一封情书,有他送给她的每一件小礼物,还有两人的合影……甚至是两个人一起看过的电影的票根,两人一起去的餐厅留下的发票,也一张张保存完好,整齐地放在盒子里。

林琛忍不住落泪。他将那封信放进盒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盒子盖好,生怕泪水掉落,模糊了这些回忆。

他用双手捧起盒子,慢慢走出房间。这时,王淇瑄的母亲也从隔壁卧室出来,还拖出一个行李箱。

“阿姨,你这是……”

“过几日,等我把这边的事办完,我就要出国了。怕时间来不及,就先收拾了一部分行李。”

她又走向客厅的柜子,从里面取出护照和机票。

林琛拿起机票,看了一眼:“阿姨,您要去日本,难道说……”

“淇瑄说过,在她生命的最后关头,她要去日本看一次樱花。原本我们计划在她24岁那一年去,可因为你,她把时间提前了。”王淇瑄母亲说,“而我,作为一个母亲,在这个时候,我必须要陪着她。”

“阿姨,我跟你一起去。”林琛激动地说。

“你千万不要这样说。”王淇瑄母亲云淡风轻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忧伤,“现在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其实,我很欣赏你。但是……只能说有缘无份吧。”她替林琛打开了门,“走吧。”

林琛走到大门口,喉结蠕动,想要说一声“再见”。

“有些话,放在心里,比说出来好。”王母慈祥地笑了笑。

林琛将嘴边的话咽下,轻轻点了点头,他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阿姨,你要好好的。”

“知道了。”

林琛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小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景象,他忍不住抬起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泪水沁入黑色的西装布料中,再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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