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说的话，大家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底下的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距离物理选考已经不到十天了，一定要抓紧时间，千万不要放松。我相信你们的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林琛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十分钟时间，最后看一眼今天讲的知识点吧。”
所有人都埋头看书。林琛从讲台上下来，走过沈晰晨的座位边。
“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一片静谧中，她听见他轻声地说。
＊＊＊
在办公室门口，沈晰晨深深吸了口气。
不是已经忘了吗，这又是何必呢？这样的自己让沈晰晨厌恶，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她狠狠一跺脚，径直走入。
“林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十分平静地说。
“沈晰晨，你觉得你复习得怎么样？”再普通不过的关心学生的语气，却让沈晰晨好不容易筑成的心墙，瞬间土崩瓦解。
“还……还可以吧。”她努力调节情绪，然而效果甚微。
“别紧张，其实你的进步挺大的。你以前的科学基础那么薄弱，能学到现在这样，肯定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对吧。”林琛微笑着安慰她。
“老师，其实……”
“其实，我叫你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在考试之前不要想太多，你只要发挥出你的正常水平，就一定可以拿高分的。”林琛朝她点了点头，“还有几天时间，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找我。”
“林，外面有人找你。”这时，一位女老师进来传话。
“谁啊。”
“女的。”女老师脸上暧昧的笑容，仿佛昭告了一切。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都换上了一副“明了”的表情。
林琛不动声色，沈晰晨心里有些郁闷。
“林老师，我现在就有问题，可不可以问你？”
“……好。”林琛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我先去拿作业本。”话音刚落，沈晰晨就一溜烟地跑了，片刻后又重新回来，手里拿着作业本和红笔。
“老师，这一页第十二题……”
“那个，林。你不是有事吗？赶紧去啊，要不然上课了。”坐在林琛左侧的办公桌的老师突然插了一句。
沈晰晨认识这位老师，姓赵，学校里的老教师，同样是教物理的。
“没事，我先给学生讲解题目吧。”
“题目我来教就行了。”找老师不由分说地拿过作业本，“沈同学，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那，老赵，谢谢你了。”
林琛离开了办公室。
“这道题是有陷阱的，第一步应该这样……”赵老师开始讲题，沈晰晨木然地站在一边，脑子空空的，什么也没听进去。
＊＊＊
沈晰晨回到教室后，上课铃刚刚打响。
这节课还是物理课。
“我们的男神呢？”一位同学望着空空的讲台，疑惑地说。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让课代表去叫一下吧。”另一位同学说。
“课代表今天请假，你忘了。”
“我去！”沈晰晨突然站起身来。
全班同学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沈晰晨毫不理会，一个人跑出了教室。
在学校小花园的角落里，她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
“你确定你要这样吗？”林琛一脸痛心疾首。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还是趁早说了比较好。”王淇瑄淡淡地说。
“随便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我该去上课了。”林琛转身想要往回走，被王淇瑄一把拽住。
“你觉得你这样逃避有用吗？”冷漠的质问。
回答她的，是更为冷硬的沉默。
“你不要后悔。”
王淇瑄嗓门不小，以至于躲在不远处的沈晰晨，听得真真切切。
之后，王淇瑄很快离开了，林琛一个人留在原地。颀长的背影尤为落寞。在沈晰晨的印象里，他素来喜欢黑色西装，此刻，阳光下的这一抹黑色仿佛一片剪影，随时有可能消失殆尽。
“林老师。”沈晰晨忍不住走了出来。
林琛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全班同学等你过去上课。”
“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林琛说，“我们赶快走吧，已经迟到很久了。”
在他走近的瞬间，沈晰晨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悲哀。
“老师。”她叫住了他，“你……没事吧。”
“我怎么可能有事。”林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吧。”
骗谁呢？沈晰晨心疼地想。
＊＊＊
教室里，代课老师老赵正在上课。
沈晰晨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瞟了眼他凝重的脸，犹豫着不愿进去。
“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先进去上课吧。”好在林琛没有察觉出什么。
她的脚终于踏进了教室门。即使背对着他，她还是发现了另一个人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过来，随后，林琛和那个人一起离开了。
她回头远望，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沈同学，站在那里干什么，赶紧进来上课！”赵老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严厉迫使她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赵老师，我就来。”
她默默地在座位上落定，眼睛茫然地盯着一黑板花花绿绿的物理公式，双手却在课桌里寻找白纸……
＊＊＊
下课后，沈晰晨将白纸平整的铺在课桌上。在动笔之前，还不忘找几本书堆在旁边当掩护。
林琛：
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提笔。说起来，距离上一次写信，时间已经间隔很久了。
在中间这段空白时光里，我一直不停的努力，努力让自己忘记——忘记对你的感情，忘记一厢情愿的付出，忘记这个美丽的错误。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是最好的结果。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我以为我就快要成功了。我以为，再次站在你面前时，我的心里，不会有悸动，叫你‘林老师’时，不会夹杂着别的感情——你只是我的老师，我只是你的学生，和全班四十多个同学一样。
在目睹你和你的女朋友吵架之前，我一直这样认为。
然而，事实上，我错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她的坚决，我听得出，你的伤心，我看得到。不过，令我感觉最明显的，是我内心再次萌发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希望，你们会因此而……
＊＊＊
沈晰晨被自己写的内容吓了一跳，连忙扔掉了手中的笔。
——想不到自己居然有那么阴暗的一面。
她理了理思绪，接着写道——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可是，如今，我再也忘不掉了。
……
她握着笔的手渐渐松软，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柔弱的手指轻轻将纸翻面——黑色的墨迹已经渗透薄薄的纸张，在背后留下一抹痕迹。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唇角泛起了一丝嘲讽的浅笑。
重新将纸翻回，笔尖再次落下——
林琛，原谅我的任性，我的软弱。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在一个错的时间，遇上一个错的人，然后，做了一个错误的抉择——既然已经错到不能对，也不在乎一错再错了。
你放心。这次选考，我一定努力考出一个好成绩——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你。
你一定要开心起来。
X年X月X日
沈晰晨
写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后，沈晰晨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好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她将白纸仔细折叠好，夹在一本硬面抄的中间。然后，将它放在书包最深、最隐蔽的角落里。
——一如她不可言说的心事。
——一如那些藏在云里雾里的迷惘。
＊＊＊
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如同笼罩了乌云一般。
——所有人都不说话，甚至屏住了呼吸。
——谁都知道，校长刚刚那几句轻描淡写，背后指的人是谁。
大家悄悄将目光移向林琛办公桌的方向——坐在办公椅上的人毫无表现，只是呆坐着思考，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有人想发表些意见，话到嘴边，看了看周围，又急忙咽下。
“好了好了，没什么事，大家工作吧。”老赵起身打破尴尬，“林琛，你跟我出来一下。”
＊＊＊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走廊的楼梯口处。
“校长刚刚，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只是让我好好反省。”林琛故作轻松，“老赵，谢谢你今天帮我代课。”
“这没什么，刚好有空而已。”老赵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林琛，你跟她闹矛盾了吧。”
“一点小事而已。”林琛说，“我可以处理好。”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老赵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恕我直言，这件事，可没那么简单啊。”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明白的。”
“你知道就好。”老赵严肃地说，“切莫掉以轻心啊！”
“年轻人，谁没有个冲动的时候。只要别走弯路就好了。”
“反正你多留点心吧，我先回去了，你先在这里静一静吧。”
＊＊＊
在校园楼梯口的墙上，通常都会装有一扇玻璃窗。
林琛默默走向窗边。
——窗外，阳光透过阴云，留下一寸一寸的温暖。
“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然而，他没有这份豁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