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还有一个月就是升学考试了，希望大家在这最后的日子里能够好好把握时间，俗话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只要大家不放弃任何机会，一定能够在这次升学考试中获得优秀的成绩！”讲台上一个中年男教师正在发表着激昂的演讲，他顿了顿看着底下这群昂首挺胸，听着他道来眼里不由自主地散发出畅想光芒的少年少女，他有些苦涩地一笑。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即便他眼前的这群学生就读于明华城中最顶尖的学校，但外面的世界远远超过这群懵懂孩子的想象。
在整个22区，整个大夏，闻名明华城的明华中学不过是一所极为普通的学校。
但作为一个教师，作为一个曾经也畅想过未来虽然最终被现实磨光棱角的他来说，这些话哪忍心说得出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最激昂、最淳朴的声音来激励这些孩子。
“不管以前成绩如何，不管你是何出生，只要你们任何人在升学考试中表现优异，你就可以进入任何你想要就读的高校，到时候不管是成为大夏最伟大的创造者亦或是成为最受人景仰的探险家都不再是问题。”
也或许是男子这话让得底下的孩子脸上出现了一抹浓浓的激动，就连坐在最后一排的苏灿此时都不由想到自己有那么一天无拘无束地畅游在无尽虚空里，穿梭在神奇异空间中，阅尽世界繁华，看尽万物交替的画面。
只是幻想总归是幻想，有些早熟的苏灿下一刻就苏醒过来，他苦笑着摇摇头，然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前排那道笔直、曼妙的背影上。
兴许是感受到背后的目光，林曦微皱着眉头转过脸来，两道目光在半空一触。
苏灿只感到自己整个心脏在那束清冷而又平和的目光下猛地一缩，好似下一刻就要窒息。
嗖的一下，整张脸红遍了天，放在双腿上的手心全是汗水，黏糊糊得让苏灿不由拢了拢十指。
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而后悄然低下头去。
林曦看到苏灿低头，她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而后眉头舒展也回过头。
少许，苏灿重新抬头，目光飘忽地再次落在林曦身上，映入眼底的是那条乌黑，发尾微翘的马尾以及隐于马尾下的粉红。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悠扬地响起，老师刚一宣布下课，林曦就起身，背上她的小包与老师到了个别后消失在苏灿视线里。
望着伊人已去，苏灿无端地心里涌起一股失落和酸楚。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再也不见。
那女孩就像是一只白天鹅，她在池塘里休憩够了，也完成了蜕变，慢慢焕发出独属于她自己的魅力，然后在所有人目光里留下一道惊艳的轨迹，乘风而去。
而苏灿却依旧只是那只蹲在泥塘里的蛤蟆，即便再怎么拼命地把四肢练得如何强壮，到最后腾空那时，等待他的还是一个无情的跟头，扎入烂泥，或许能够见证天鹅飘扬而去的身影，或许不能！
这便是人生，也是各自的命。
苏灿从十岁开始他就已经无数次地在命运前跌了跟头，头破血流。
敏感、自卑的他在女孩离开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这段从未开过口的初恋已经正式夭折，就像初春的花儿在绽放前的那刻遇上了寒潮，无奈地凋零落地。
拉起书包，苏灿匆匆和老师道了个别就自个走出了教室。
走在学校的路上，不知为何此时正值初夏，苏灿还是感到了一阵冷意，从身前吹来的凉风吹起几片半绿半黄的落叶细细簌簌地刮在他头上、衣服上，给他沾上一股泥土味。
随手拨去这几片叶子，苏灿自嘲了一句，然后一头扎入一条小径，沿着弯弯曲曲的幽径，一直通向一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地方。
约莫十数分钟，苏灿步子慢慢缓了下来，他闻着四周飘荡的花香以及从树缝中映下的夕阳的斑驳光点，抬头，脸上终于升起了一股开心的笑容。
通往幽径尽头的并不是什么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而是一个四面环绕着郁郁葱葱树木的小湖，小湖上飘荡着几片还未开花的荷叶，荷叶中央托着几滴被夕阳晕红的水珠，活像是一颗颗红宝石。
突然一只绿皮青蛙从水塘里跳上一片荷叶，巨大的动静弹落了上面的红宝石，引得原本平静如镜的湖面上荡起一道道涟漪。
涟漪中，原本那个倒立的小亭子不断扭曲，然后再慢慢凝现。
苏灿随意寻了一个靠近草丛的角落坐下，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水塘，看着那只趴在荷叶上的青蛙，渐渐出神。
突然他望着湖面的眸子一顿，眼角一跳，猛地抬头。
目光越过不足十米宽的水塘，落在对面的那座凉亭里。
微红的夕阳斜斜地撒在亭子中，拉长了它的影子，也扭曲了那里的光线。
而苏灿的目光却径直落在亭子中的一角。
那里正有着一道身影倚着石柱，双腿盘起，靠在凉亭的木栏上。
那道身影背对着苏灿，但苏灿在见到这道背影的那刻，心里涌起了一股无法压抑的激动，就连他整个嗓子眼似乎都要刹那间蹦出来一样。
“林…林曦！”苏灿用颤抖微弱的声音念来。
声音虽轻，但此处太静，加之有着清风为信使，这声音乘风飘过水塘，飘入凉亭。
那身影一动，似乎有些不确定。
她缓缓转过身来，两只漆黑深邃的眸子里还残留着一股慵懒的味道对上苏灿。
那一刻两人同时一震，一人狂喜，一人吃惊，却又相视无言。
时间的长河就在夕阳的普照下缓缓地在水塘上流淌。
呱！噗！
调皮的青蛙敲碎了这让它难受的沉默，跳入水中，然后藏在荷叶底下偷偷抬起头，窥探着什么。
苏灿在见到这张面容时，纵使心里有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又倾数化作酸涩的泥泞。
他抬了抬手，想要打个招呼，却又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或者该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尴尬地抬手然后尴尬地放下手去。
对岸的林曦看着苏灿，她记得这个少年。
她记得这个默默无言，与她共享了这处水塘与凉亭美景三年的少年。
虽然她知道这三年来对面的少年应该都没有发现过她的存在，而她也从未出过声，他们俩就这样，总是隔着一个小小的水塘，然后看着各自眼里的风景，直到天色暗下，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有时候她也在想，这三年来能够有着一个“朋友”一起看夕阳落下，看芳草萋萋也是一段值得她以后回味的时光，虽然她与他并不熟识，她与他所看的风景也各有不同。
但她总归是记住了这个少年。
而过了今日，或许她再也见不到这个少年，再也看不到这里的光景，无端地在她心里升起一股伤感。
心头闪过一丝挣扎，但她从来都是干脆、洒脱之人，更何况到了如今，这里的东西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她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裳，然后跳下凉亭，绕着水塘一路来到苏灿身旁，看着地上这个一脸呆滞的少年，她给了他一个微笑，“不介意我坐下吧？”
苏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女孩脸上的笑容更盛，在苏灿身旁坐下，双手弯到身前，抱住双膝，把那只圆润好看的下巴搁在上面。
因为挤压力的缘故，让得她脸上白皙的肉微微一拢，给她添上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可爱。
苏灿闻着身旁幽幽传来的香味，他已经分不清这是花香还是女孩的体香，他只觉得头晕乎乎的，浑身乏力，他悄悄撇过头去，看到女孩抱着双腿，微抿着嘴唇的样子，一下子看痴了。
这一刻苏灿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一直停在这一刻。
“因为我给你添麻烦了！”林曦目光还是落在水塘里，声音缓缓传来。
比之以往少了一些清冷的声音拉回了苏灿的思绪，他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女孩，不知怎么回答。
脑海里刹那间闪过许多的念头，想到早上梁凉他们羞辱他的画面，想到她朝他惊鸿一瞥时的目光，想到脑海里出现的那个诡异声音，最终只是憋出了一句苍白的话语。
“没有，不是因为你！”
林曦沉默了一会，她抬了抬下巴，微微转过脸，目光落在苏灿脸上，看着他窘迫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然后她看到了苏灿脸上那几条还未褪去的红斑，眸子一沉说道：“脸上很疼吧！”
“不疼，不碍事的，谢谢你！”就连苏灿自己都觉得他的话很没水准。
林曦噗嗤一笑，让苏灿心头一颤，脸上愈加窘迫，却又不时地偷瞄身旁的佳人。
“呐，这个给你，可以消炎和加快伤口愈合！”林曦从包里翻出一个桃红色的迷你创可贴，递到苏灿眼前。
接过创可贴，苏灿还能从上面感受到一股温热，他看着上面印着的几株桃花图案，心里想到：“她喜欢桃花吗？”
“谢谢！”
“嗯！我该走了，再见！”林曦起身打了个招呼，然后顺着身后的幽径慢慢消失在林子中。
看着消失的身影，手里捏着留有余温的创可贴，苏灿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他大声喊道：“我们还能相见吗？林曦！”
林子里的脚步一停，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几秒钟后脚步再起。
望着林子里弯曲的幽径，没有等来任何回音，苏灿心头一酸。
“哪还能相见呢？”下一刻他低头看到手里的创可贴，那双眸子里渐渐出现了一簇火苗，“喂！你那个‘绯红空间’除了能够让我延长寿命，能帮助我点亮明点吗？”
“能！”
刷！
顷刻，那一簇火苗犹如被注入了无穷的能量，他猛地握紧拳头，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幽径的尽头，好似要把林曦刚才离去的路线完全记在心底。
默默地把创可贴贴身藏起，苏灿拉起地上的背包，也是一头扎入林子。
扑通！
水塘里那只贼头贼脑的蛤蟆跳上荷叶，转溜着两只大大的眼珠，看着苏灿离去的方向，发出了呱呱呱的蛙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