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白静静地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孩,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火热,身上的血液似乎也滚烫了起来。
明明身处困境,却还能不卑不亢。明明几乎都保全不了自己,却还在近乎固执地坚守自己的信念。明明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但是那双眼睛却绽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光芒。
从李家满门抄斩那天起,他就一直认为能屈能伸才是真正的生存之道。哪怕要在仇人的屋檐下匍匐生存,哪怕身后有再多的闲言碎语,他都不屑一顾。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却硬生生地站成了一株笔直的松树,击碎了他的全部信仰。
他忽然觉得这种眼神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都给了他重重一击。
西北的风刮在两人的脸上,吹乱了满头乌发。两人对视良久,沉默无言。
李慕白率先打破了沉默,常年冷漠的脸上突然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里也迸射出精芒,声音清澈,一字一顿,“不是只有你有骄傲。”
百里越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她利索地抓过李慕白手中的缰绳,在手腕上转了两圈,摸着马儿油亮的鬃毛,挑了挑眉,“这匹马就归我了,你可以走了。”
李慕白愣愣地看着她麻利地跳上了那匹巨大的黑马,熟练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两下,马儿被抽得一激灵,撒开蹄子就飞奔而去,周围的行人不禁一阵惊呼,赶忙让出一条道路来。
眼睁睁看着百里越扔下他扬长而去,李慕白一张俊脸几乎都快黑化了,这个女人居然骗他!明明骑得很好,却还要装作不会骑。
不过随即脸上又浮现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还真会打算盘,知道装银两的袋子还在马身上。
想到银子……夕阳西下,堂堂大秦御林军统领开始为晚饭而发愁了。
夺马而逃的女子没有在这个村庄落脚,而是一路狂奔到下一个村子。有李慕白在这个村子里,她不方便处理自己的伤口,特别是腹部那处。经过几日奔波,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化脓了,令她疼痛难忍,这也是她装作不会骑马的原因。
不过这些伤口还要不了她的命,只是腹部伤口上的毒令她有些心烦意乱。在和李慕白的交谈中,她故意将话题引向了他随身的那把剑,但是他对那把剑有些讳莫如深,并不愿多说。
不过燕云密探若是要抓人的话,绝对不会让目标马上致命,用毒无非是麻痹对方或者减缓伤口愈合速度罢了,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
女子买了些外伤药和一些干粮,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破烂,不禁皱了皱眉,不自觉地就在一家成衣店前停了下来。
成衣店老板看百里越衣衫破烂身上还有血污,臭着脸不想让她进去。女子也不恼,只是从钱袋里直接拿出一锭银子递给他,老板一见她出手阔绰,立马就换了副嘴脸,笑眯眯地引她进去。
一刻钟过后,百里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满意。还是那张精致的面容,不过眉眼间少了女子的柔美,多了分男子的英气。
看着百里越从一个满身污秽的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玉公子,店老板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瞪大了眼睛不住地点头称赞,笑眯眯地抱着那身破烂衣裳:“公子,这衣服味儿太重了,我帮你扔了吧。”
百里越狐疑地凑近衣服,果真一股馊味,顿时眼神古怪起来,真不知道李慕白那么挑剔的人是怎么忍受抱着她的——“不必,你将它包起来吧。”
店老板愣了会,旋即似是恍然大悟,连忙笑着称是,包好了递给百里越。
“至少跟我同患难了,多少也有些感情。喂,你别这样看着我。”
“知道知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癖好,放心吧公子,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喜欢装小乞丐的。”老板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
“公子,你这是要上哪去啊?”店老板看她跨上一匹骏马就要离开,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可是大客户啊,还是有必要拉拢关系的。
百里越朝西北努了努嘴,“去那边。”
店老板顿时脸黑了一黑,“我的祖宗诶,那边的人现在都往这边跑,你还去那边!”
女子眉头重重皱了起来,一双黑眸紧紧咪起,“什么意思?漠北怎么了?”
店老板瞧着四周没什么人,小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漠北那边已经大乱了,战争就要来了!哎哟—你别揪着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啊,听说消息都被封锁起来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啊!”店老板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紧紧抓住他的眉清目秀的男人,话都说不利索了。
百里越狐疑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胆子这么小,嘴也碎,没准是耸人听闻呢。但是无风不起浪,漠北那边莫非真的出了什么大事?
她突然想起来两个多月前,那封来自漠北的急报:犬戎出现在了漠北腹地。
难道——?她不敢多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她也不能多想。唯一办法只有亲眼看到了。
夜色浓重,女子没有在村子里过夜,而是跑到树林里待了一夜。她还不能完全信任李慕白。谁知道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让那些燕云探子们跑过来抓她!
第二天天还没亮,百里越就飞奔朝漠北方向。按这个速度,到漠北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现在的她,必须要争取时间。
虽然不知道李慕白口中的大变故到底是什么,但她也能想到无非是将百里家软禁起来。百里家在漠北持有重兵,宫北辰应该暂时还会留着百里家人的性命。现在百里家唯一能靠的只有镇守漠北的西北镇府军和百里家的私军了。而她现在要做的便是争取在宫北辰处死他们之前,将百里家的人救出来。
但是就目前看来,漠北局势也不容乐观,只怕百里家腹背受敌。女子后背微微有些浸湿。
风从西北吹来,带着干干的味道,在耳边呼啸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着渐渐阴沉下来的天和逐渐开阔的原野,女子心中的忧虑更甚了。
从那个小村庄再往西北,村子越来越少了。有的村子直接成了一个空巢,连个人影都没有。虽然没有来过西北,但直觉告诉她,这并不正常。
手中的马鞭不自觉地挥舞地更加频繁,力度也不断加重。胯下的马儿发出一声又一声响彻天际的嘶鸣,在空旷的原野上更显悲怆。
看着马屁股上那一道道血痕,百里越心中叹息,却还在加快速度。她不能等了。
她以为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漠北,实际上她早就已经进入了漠北和内陆的分界线——平雁原内。
绿草青青,灌木丛生,风吹得植物们都弯下了腰,周围十分安静。一切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但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百里越手中缰绳一紧,放慢了速度,黑马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鸣。
紧接着又是更加响亮的一声长啸,透彻云霄,几乎震耳欲聋,却不是自己的马能够发出的声音。百里越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望向周围。
突然,一阵整齐划一的铁蹄声排山倒海而来,百里越猛的抬头,只见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黑压压的一片正疾速朝他们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