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家被御林军搜查的消息一经传开,大秦上下一片哗然。先是百里无双的失踪,再是百里家被搜查,一时间,百里家竟成了大秦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西北风还未消退,那日大火产生的烟尘灰烬顺着风向,如柳絮般散落到金梧宫各个角落。宫女太监们虽尽心尽力打扫,地面、环廊里也都纤尘不染光亮如新,但一种难以严明的晦暗还是笼罩在人们心头。
入春以来,白日渐渐变长,正值下朝时辰,一轮烈日还在空中明晃晃的。着五色官服的大秦官员们缓缓从大殿内退了出来,神色毕恭毕敬。
小皇上无心听那些上书,像是事先商量过的一般,素日里喜欢在朝堂上互相挤兑的几个人也纷纷噤声,这一日过的也是颇为宁静。
百里嵩缓步踱出,突然觉得外面光线亮的刺眼,叫人头晕,眼睛不禁微微眯起。
“将军莫要听了那些闲言碎语,百里一氏世代忠君报国,皇上到底不过是个孩子,想必过不久就会想通的。”一声叹息在百里嵩身后响起。
百里嵩闻言不禁动容,转头看见纳兰德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眼眶突然微热,转念又似想到什么,叹了口气:“老友……你……你也莫要太伤心了。”
那日林千陌出尽风头,纳兰德不过夸了几句,他就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林家倒了来拍百里家马屁罢了。不曾想,宴会过后,百里家地位一落千丈!宴会过后,众人便已知晓皇帝对百里家的态度,一时间纷纷对他避之不及,甚至冷嘲热讽。
同朝为官,不求雪中送炭,只盼莫要落井下石!纳兰德的真心安慰倒真的叫他心里一热。
闻言,纳兰德似怔了一怔,紧紧握着百里嵩的手,泛着一层灰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终究是一言不发地走了。
百里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摇头叹气。痛失爱女,一夜间纳兰德须发尽白,老态尽显。
旋即一阵苦笑,不光纳兰德,他也已经老了……
“小姐,宫女说三小姐住在凌宣阁!”浣纱急急忙忙跑过来,一阵气喘,小脸微微发红。
凌宣阁专供宫外女子探亲之用,由于宫中并无妃嫔,宫北辰又下令不许纳兰家的人进入**之中,凌宣阁也是空置许久了。百里红叶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看来皇上没有太过为难三妹……我们现在就去凌宣阁……”
女子一袭淡紫色宫装,月牙图案点缀其上,一头青丝用并蒂海棠金簪绾住,妩媚中又带点端庄,别有韵味。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过的。
步子细碎,裙裾微扬,两人穿过重重回廊,经过花倾池附近时,百里红叶突然停住脚步,望向花倾池方向,心生诧异,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宫中也是寂静异常,刚刚浣纱跑了很远才问到三妹住哪里,这里为何如此嘈杂?
“小姐,我过去看看。”浣纱机警聪慧,立马会意,一路小跑进了花倾池。
没过一会,浣纱便回来了,道:“小姐,花倾池正翻修呢……听一个侍卫说皇上好像要搬进去住……”
闻言,一身盛装的女子面色陡然一沉,心中泛起阵阵苦涩。她自认容貌品行皆为上等,必然要嫁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那一日在宴会上见过宫北辰后,她便认定这就是她要等的那个人,只是现在看来……她恐怕是来的晚了……不知纳兰蓉是何等绝色,怎奈佳人已去……
春风轻拂过女子如玉的面庞,吹起缱绻青丝,“走吧。”
“哟,我道是谁在这边呢!这不是我未来嫂嫂嘛!”一声娇笑突然响起,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闻言,百里红叶雪白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见来人走近,连忙作揖,“臣女百里红叶见过公主千岁。”
元德公主宫南月,宫北辰的亲妹妹,排行第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又生的貌美,深得睿宗喜欢,赐她元德二字以表彰其德行、
元德公主笑眯眯地扶起百里红叶:“你我情同姐妹,便不必多礼了。我可是早就把你当成我嫂嫂看了呢!”
百里红叶面色一喜,轻声嗔道:“你这丫头,嘴巴真是不饶人!”心下却是一沉,不知这公主有几分真心。她素来与宫南月交好,也知晓这位外人称赞的公主,实际上性情古怪,为人虚伪,心狠手辣。
“姐姐来宫中所为何事呀?”元德公主拉着她的手臂轻轻摇晃,神情可爱。
百里红叶眼神一闪,沉吟道:“家母病重,舍妹还不知,红叶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告知妹妹家中状况。”
元德公主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重重点了点头,额间玉坠晃了几晃。百里红叶看着她,突然想起一事,心中五味陈杂。
正心烦意乱之际,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百里红叶心头不禁一喜。元德公主转头见来人,突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既然三小姐来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们姐妹团聚了。”话罢便拂袖转身,金钿摇曳生辉,纤腰婀娜多姿。
林千陌陡然停住了正靠近的步子,望着宫南月匆忙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这元德公主和百里越又有什么过节?见了她竟像看见天地下最污浊的东西一般,连给一眼都吝啬。
百里红叶正忧心不知怎么打发那位公主,看见林千陌过来,惊喜地叫了一声,忙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几日不见,一张小脸显得更加消瘦苍白,露出尖尖的下巴,一双眸子虽冷冽通透,但却不似先前灵动。
她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妹妹,但看到她这副憔悴模样,鼻头突然一酸,竟生生落下泪来:“越儿,你在宫中受苦了……”
看她情真意切,林千陌心里也是泛起一阵苦涩,“皇上并未为难越儿,大姐不要担心了……对了,娘怎么样了?”
百里红叶泪光涟涟,面露忧色“姑姑如今下落不明,皇上又百般为难爹爹,加上你又被皇上软禁,那日家里被搜查后娘就晕倒了,太医说只怕头晕的旧疾又加重了……李大人还未醒来,爹爹说叫你先忍些时日,过阵子等外面平息了,他再想办法接你出宫……”
纵使平日里神情倨傲清冷惯了,但此刻也是眼眶微红,女子轻声道:“姐姐,你只管照看好娘,我会没事的,百里家也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个多月来百里夫人对她嘘寒问暖的关切,几近宠溺的偏爱让她大为感动,那个眉眼温柔的妇人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中。一想到她为百里家众人忧心如焚的样子,林千陌就一阵心塞。
闻言,百里红叶面色渐缓,一瞬间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禁惊呼了一声,林千陌疑惑地看她:“姐姐,你怎么了?”
百里红叶环视四周,确定视线里除了她们三人再无别人后,神情郑重道:“你千万要提防那个元德公主!”
林千陌神色惊讶,“她怎么了?”
百里红叶定定地看着她,“你出事那日,我看到元德公主府的小厮在府外鬼鬼祟祟的。她平日里经常宴请各大世族的千金小姐,所以我对她府上的人还是有印象的。她经常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喜欢李大人,一定是因为李大人送了把剑给你,以为李大人对你有意,才对你嫉恨……”
林千陌完全愣住了,元德公主喜欢李慕白一事,在她还是林家小姐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是她压根没想到这件事跟百里越竟然有牵扯!
看她脸色森然,愁眉紧锁,还以为她在怪自己没有早些时候说出来。一身淡紫宫装的少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流光溢彩的眸子里似掠过一丝内疚,“当时看你并无大碍,我就没敢说出去,你知道的,元德公主为人阴狠……”
林千陌回过神来,拉过百里红叶,宽慰道,“姐姐,当时你保持沉默也是有你的苦衷,如今说出来,也是为了越儿好,越儿不怪你……”
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还是有些堵堵的。其实还有一点原因,百里红叶没有说出来。
百里红叶一心想嫁入皇室,而元德公主又是宫北辰的亲妹妹,要是她将看到的都说出来,那元德公主必然打死也不会承认,两家关系也会因此而破裂,她嫁入皇室的美梦也会就此灰飞烟灭。
不过这种真相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太多了,她还以为是这大姐对她心生嫉恨……只要百里红叶无害她之意,她还是很愿意把她当做自己的姐姐的。
况且还要多亏了百里红叶,不然她连自己有个这么大的隐患都不知道!
宫家的人个个都巴不得她死,她偏要活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