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既已送到我也无心待在瑶山。虽说姑姑命我跟在墨北尊上身边见世面,但其实我私下里并不想,还是想早些回到上界,当个缩头乌龟也罢。
姑姑说道,瑶山西边的事刻不容缓,希望墨北尊上早早的将此事解决了。尊上本就不是一个喜爱热闹的人,相比较晚宴他更喜欢一个人月下独酌罢。
我们二人一路无话,出紫竹林,在瀑布下招来祥云,他未等我一个人独自踩上祥云朝西方赶去。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冷漠,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前面说过,西方村落的障毒想必是哪个不成器的小妖,不知天高地厚闯出来的祸端。正巧回上界也是从这个方向走,这次是顺手去那边解决罢了。
我暗暗想到,墨北尊上神力无限,这等小事我一个人也能解决,既然答应了姑姑,我一个人去也没有关系。如今我是真真怕了他,否则我也不会待在上界小小的寝宫里近万年不曾出来过。
我正欲上前,却发现尊上已经停住了。只见他鸦青色宽大的衣袖一挥,眼皮子底下的云雾皆散尽,唯有足下的一小片地域被浓雾遮盖住完全看不清。
“这下边约摸就是姑姑所说的那个村庄吧,”我探头看了看,连忙道,“尊上事务繁多,这等除妖小事,还是交给我吧。尊上早些回去罢。”
墨北尊上看了我一眼,淡然道,“那就交给你了。”说罢,看了日头,沉吟一会,“西海的那个老家伙约我下棋,时候不早了。你早些解决就回去吧。”
他交代完,就施施然驾云走了。风将他的衣袍吹起,背影颀长瘦削。
他的离去竟让我松了口气,不必再面对他冷若冰霜的脸,我几乎愉快的唱起小曲。
在天上看着时,被浓雾遮掩住的地方只有一小块,等到落在地上时我才发现目光所到之处皆被雾气遮掩住。我摇身一变,变成寻常姑娘家往村庄的中心走去。这里虽距离瑶山极近,却不似瑶山那般灵气,四周安静就连虫鸣鸟叫都听不见,就好像被人捂住了耳朵。越往里走,越是压抑,我不得不运出仙气护住身体以防有毒瘴气侵入体内。
奇怪的是我站在这里居然感受不到一丝的妖气,但是那种浓重的不祥却慢慢在我心底蔓延开来。本能的,我觉得这次应该会很危险,话虽这样说,不过走了这么久却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我缓慢的往前走,这些雾气就像有重量一般压在我身上。突然地,我的腿被一个软软的物体撞到了,力度不大,我只是被撞的稍稍后退几步,那物体却跌落在地上。
我连忙走过去查看,走近,倒在地上的居然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约摸五六岁的样子,白白嫩嫩的小脸圆嘟嘟的却没有一丝血色。我暗叫糟糕,该不是被我撞死了吧。
“唉!你醒醒!”我捏捏孩子的脸,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抓起孩子的胳膊想要把脉时,那个孩子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没有一点眼白,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他的力气极大趁着我还没反应过来,反手抓住我的手放他的方向狠狠一拽,我被他猝不及防拉着摔在地上,胸腔一阵疼痛。他抓着我的右手在胳膊上死死地咬住,顿时鲜红的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尤为刺目。
我拼命的想要缩回右手,却不想被那孩子死死地拉住,犹如钢铁般将我的手禁锢,无法挣脱。
鲜血越流越多,我念诀左手金光乍现,反手一拍,正好切切实实的打在那孩子的后背上。那孩子发出刺耳尖锐的吼叫声,我趁机挣脱右手,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逃到一个稍远的地方。只见那孩子的后背发出滋滋的声响,有黑烟冒出,他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刚才的那一招是专门用来对付妖类,如若妖受了那一掌,定然会灰飞烟灭,如若是人,便会什么事都没有。但是那孩子却没有消失,痛苦的在地上呻吟,漆黑的眼睛怨毒的看着我,我不禁皱起眉毛。他到底是什么?挨了我那一掌受了伤却没有消失……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帝姬说过,这个村庄的人中了障毒身亡,现在却“复活”了。想必是半人半怪吧,死了还受人操纵,也是造孽,不如就此解决了他,免得再受罪。
暗暗打定了主意,正打算念诀时,右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我疼痛难忍,捂着手臂再次摔倒在地。
原本倒在地上的孩子见我无力再战,邪笑一下,如此诡异的笑容放在原本天真可爱的孩子脸上显得尤为怪异。他慢慢的站起来,东倒西歪的朝我走过来,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恨不得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无力再站起来,只能在地上挪动向后退。就在我以为会死在一个孩子手上的时候,我又撞到了什么,我缓慢的转过头,入眼的是鸦青色的衣袍,再往上看去便是尊上瘦削的下巴。
“尊尊尊……上?”我傻眼了。
墨北尊上没有看我,此时在我身后站着的这个人身影是如此的高大,多么的令人敬仰。我差点就抱着他的腿失声痛哭,毕竟我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
那孩子突然朝我冲了过来,面目狰狞,速度之快,仿佛刚才被灼伤的人不是他一般,实在令人咋舌。
墨北尊上单手掌心托起一道金色的光芒将孩子笼罩,浮到半空中时将那孩子击晕,金色的光芒外面缠绕着金色的丝线,丝线慢慢收紧渐渐地将孩子瘦弱的身体裹住,然后越收越紧。从孩子身体里流窜出来的黑色气息被金色光晕罩住逃不出来,孩子发出痛苦的嘶吼,声音尖锐就像一头被困住的猛兽。
墨北尊上蹲下来拿起我已经毫无知觉的胳膊,仔细查看。他皱着眉问我,“你是不是吸入了障毒?”
“没有啊,我还特地利用仙气护住。”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你怎么连个孩子都打不过。”
我张口无言,撇过头看向别处。
他似乎无奈的说,“障毒在身,还被那东西咬了一口,暂时是好不了了。”他看了看四周,“现在这里住下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金色的光芒逐渐消失,孩子柔软的身体摔落在地,毫无声息的躺着。一旁金色丝线困住的是一团依旧不安分乌黑的浊气,墨北尊上将那团浊气收入宽大的袖中。
“那孩子……”
墨北尊上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轻描淡写的道,“死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母体。”
“母体?”
“嗯,”墨北尊上点点头,继续道,“这里距离瑶山极近,若是贸然犯案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提前埋下种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发展。”
墨北尊上右手放在我伤处的上方,一团淡金色的光晕正缓缓的医治,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所以说,我也中毒了?”我下意识地看着不远处安安静静躺在地上的那个孩子,此时的他看起来毫无攻击力,柔弱的如同寻常孩童那般,难以想象就在不久之前我差点命丧他手。
“我们,把他埋了吧。”我站起来,四下依旧是安静到了极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墨北尊上却道,“不必,不出半日他的身体便会化为灰烬。”
我愣住,说不出话来。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更何况他还是个孩子,被利用完之后就无情的抛弃,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的看看这世上的风光。
“一定要找出凶手!”我揪着裙边恨恨的说。
右手突然传来一阵疼痛,等到我下意识去看时,发现整只右手都变得漆黑。“这这这……”我惊讶的把右手递给墨北尊上看,但是他似乎毫不在意。
“不急,七天之后才会毒发,在此之前只要找出凶手杀了他就可以恢复原状。”
“那我会不会死?如果没找出来的话……”
他似乎被我问得有些不耐烦,停下来,丢给我一只白色手套,“你先带上,可以缓解毒性。”
我极其郁闷的戴上手套,一丝冰凉的感觉从指间蔓延开来,暂时压制住了原本火热的感觉。他说了只是暂时的,我依旧不放心,不依不饶地说,“这手套又不能解毒……”
墨北尊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还是说你想现在就死?”
我立刻噤声。
他终于满意,朝着雾气更深处走去。他的步伐不快,但我却越来越觉得吃力,头昏眼花的脚步虚无,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
不知怎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重起来。走在不远处的墨北尊上也渐渐消失在了前方的雾气里,我眼前一黑没看见地上的石块被绊倒在地。满地的灰尘呛得我直咳嗽,这时候也顾不上礼节,我大声的呼唤,“墨北!墨北!你等一下!”
唤了半天,也未听到有任何答复。我不死心的继续喊,“墨北!墨北!”
我喊的精疲力竭,直到身后出现脚步声,墨北尊上低沉的嗓音出现在耳旁,“我听到了。”他将我扶起,见我满身灰尘,皱了皱眉,把我横抱起来,“你怎么又摔倒了还弄得满身是灰。”
我抓着他的衣襟不说话,许久不曾与他这般亲近,身体僵硬的像钢铁,他似乎感觉到我的尴尬,低声道,“失礼了。”
“嗯……”我声如蚊吶,头以极小幅度的点了点。脸就像被火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