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笑了。
“小姐,要不咱们回去吧”,弄墨弱弱地说道,“大奶奶会着急的。”
金誉眼珠一转,“成风,你护送弄墨回去给姨母报个信,说我和玉娘去碧云寺为外祖祈福去了。”
“啊?”成风一顿,“公子……”
“去吧!”
“公子,我还是喜欢跟在您身边,您博学多才、博闻广记,成风我也好学点佛家常识呀!”成风说得一本正经。
玉娘噗嗤一声笑了。
“你去不去?”金誉淡淡地说道。
成风身子一抖,“去!去!马上去!”说着拽起弄墨就走,边走边说:“公子,我们快去快回,办完差事就到碧云寺寻你们。”
“你回来就得了,别带别人。要不你也别来了。”金誉说。
“是,公子。”说着人已走远了。
碧云寺在西山群峰的聚宝峰东麓,依山势而立,是前朝所建。作为远近闻名的大寺,每日香火鼎盛,晨钟暮鼓远扬方圆几里,对住在西山脚下的玉娘来说,并不陌生。
“我们,真的要,到碧云寺去吗?”
“怎么?”金誉问,“你不想去吗?”
“我没去过。”
“那就是想去嘛。”
“嗯。”
正午的阳光洒下来,把远山镶上一层银边,一眼望去,林海苍茫,烟光岚影,美不胜收。
忽然一阵风来,有几瓣树叶被风打落了,飘飘荡荡飞下来。玉娘看到树叶飘落,像蹁跹的蝴蝶,觉得自由极了,没留意到脚下的枯枝,拌了一下。
金誉忙扶住她,“笨死了!”说着拉起了玉娘的手。
走尽瓦瓮峰,翻过荷叶峰,孩童的影子映在地上,沿着小径一路往东,两人沉默在醉人的风光中。玉娘听着自己的步伐,听着自己的呼吸,聚宝峰已抬头可见,重冈叠翠间,巍峨的碧云寺若隐若现。
在山门前的石桥上,金誉的态度忽然虔诚起来,收起了他惯常的嬉笑。到大雄宝殿里面,金誉眼睛注视着佛像,安详而庄严地一步步前进。玉娘跟在他身后,轻步地走着。
殿里满是信徒,却还算安静,有人跪在地上磕头,有人坐在那里诵经,玉娘觉得心也开始变得净化而安详,不禁问自己: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如佛陀所言,不是没有,也不是有,它只在空性里,只是自己心上幻造的影像?
金誉在佛像前跪下,玉娘也跟着跪下,把头伏到地上,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金誉忽然低声说:“祈祷你最真的愿望。”
于是玉娘开始祈祷,没有思索,熟悉的家乡言语像溪水般流淌过心底:
“愿往世的事情都安寂落定,愿今生的一切不再重蹈覆辙,愿我永久有这样庄严与透明的心灵。”
玉娘抬起头来,望着佛像前的烛光,思想在飘渺中沉浮,只觉得万事奇伟,而自己微小,生命渺茫无常。
忽然,角落里闪过一缕精光,照得玉娘心头一颤。循着感觉望去,只见几丈开外立着个身材魁伟的少年,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霍地在玉娘脸上转了两转,玉娘刹时就觉得心被定住了似的。
那少年一身灰色旧布袍,剑眉入鬓,虽看上去只十四五岁年纪,却颇有风霜之色,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好一个男子汉!”金誉也看到了,在一旁赞道,“定是北国慷慨悲歌之士!”
玉娘却觉得莫名地不安,拉了拉金誉衣袖:“饿了,吃斋饭。”
金誉扶着玉娘站起来,往外走几步,回过头来,大殿里仍旧信徒往来,熙熙攘攘,却不再见那英气勃勃的少年。
吃过斋饭,又在寺里游览一番,已近黄昏。成风果真是一个人寻来的,没有再带旁人来。金誉早已料到。白家教导子女一向宽和,不拿古旧的规矩来束缚人,任他们养出自心自性,想来姨母也是这样待玉娘的。
来到菩提阁,已是落日熔金,暮云四合。站在亭台边缘遥遥俯望京城,是一片白茫茫繁华的城,闪烁着金色的光,斜阳下,有如一堆滔滔的黄沙呈现在眼前。
金誉慢慢抬起手,夕阳余晖从掌上轻轻滑过,“光明留不住,黑暗淹没一切。”
玉娘抿嘴一笑,拍落金誉的手臂,“是这样吗?”
“不知道。”
“我知道一首歌谣,唱给你听!”说着玉娘唱起来,细微的歌声响在晚夕的风里,太阳渐渐沉到山下面去了。
两人携手往山下行去。
“刚才那首歌是什么意思?”
玉娘停步想了半晌,才缓缓说道:“黑夜是语言,语言是黑夜,某种声音说出了,某种声音缺席,夜再深沉,良心会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