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太医叹口气道:“方才这位大夫应是施过针了,此刻我再开个方子吧,也许能拖久一点。”
语气里满是恻隐。
白文清只出神,似乎没听到.
金誉忙上前引着詹太医到外间开方去,又吩咐下人们按詹太医要求抓药煎药等。
回过身来,金誉见璧月立在正堂门侧。
璧月也不迈步进来,只怔怔立在那里,望向里间,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就像一个世外隐居之人来到红尘之中,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却如同看清晨一滴露、冬日一捧雪一般,有一种看透似的悲悯。
“想进去吗?进去看看吧。”
说着,金誉就来拉璧月的手。
璧月却一个退步闪开了,摇了摇头,“不看也罢。”
金誉点点头。
“那到我那里坐坐吧。”
两人顺着抄手游廊来到东厢房门外。
金誉正推开门要迈步进屋,璧月却在门槛上坐下了,看向金誉,拍拍身侧的门槛。
金誉便也随性地坐到了璧月身旁。
璧月一句话也不说。
金誉理解她的心情,便也什么都不说。
坐了不知多久,下人来请二人用膳,金誉拉起璧月,吩咐下人将饭菜摆到自己房中。
金誉问身旁的婢子,“姨母用膳没?”
婢子答道:“未曾用过,大奶奶说少吃一两顿……”语气犹豫,顿住了。
金誉看向婢子,婢子一慌,忙答道:“大奶奶说少吃一两顿也饿不死。”
金誉摇摇头,挥手让婢子下去了。
回过头来见璧月老老实实在吃饭,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金誉给她夹了一箸瘦肉,“多吃点。”
璧月点点头,不仅把肉都吃了,还扒了一大口饭进嘴里。
“吃慢点。”金誉又道。
“哦。”璧月果然吃慢好多。
金誉心中叹息,觉得璧月表面上没什么,可她的眼神不一样了,她心里不一样了。
“你看着我做什么”,璧月夹了一大箸青菜到金誉碗中,“你昨日受伤,现在还疼吗?”
金誉脸上的伤疤看上去有些结疤的迹象,不知道身上的怎么样。
金誉摇摇头,“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说着也埋头用饭。
下午时分,白世南来了。
白文清伏在白世南肩膀上,哭得犹如一个孩子。
“父亲,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离开?学忠要离开,姐姐要离开,如今义父也要离开?”
白文清声音断断续续。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不详吗?因为我克死了他们吗?”
白世南眼中满是伤痛,轻拍白文清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
“不要这样想,文清,你不要这样想。”
说着,白世南自己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哽得自己都几乎要落下泪来。
金誉陪着璧月在窗外见到这一幕。
见白文清哭泣,见白世南隐忍,璧月心里生起一丝隐痛,旋即又马上压了下去。
入夜时分,王骥又开始嘴角流血,鲜红的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了,只汩汩往外流。
小厮轮番上前抹拭,却都来不及,流出来的血很快染得整个枕头一片猩红。
王骥双目紧闭,整个脸僵得如同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嘴角却血流如泉涌,让人触目惊心。
小厮只好不断将被血浸透的枕头换走。
不知换了多少次,酉时过后,王骥像是血终于流尽了一般,渐渐不再流血,却开始口吐白沫。
詹太医又扎了几针,却丝毫未见成效,只好摇头叹息着收了器具,嘱咐人接着不断换干净枕具罢了。
白文清已哭得双眼肿如桃核,声音嘶哑,与白世南坐在一旁看下人们来来回回擦拭、换寝具,话也说不出来了。
戌时过后,王骥再无动静,仅余微弱呼吸,除了面目僵硬苍白以外,整个人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白文清和白世南坐在一旁,金誉和璧月坐在外间,气氛沉闷压抑,下人们连脚步都不敢踏重了,整个王家别院静得落针可闻。
窗外开始飘雪,扑扑簌簌地,渐渐飘起鹅毛大雪。
白文清探手伸出窗外,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手心,化作了一滴泪,飘进了心里,飘进了忧伤的记忆中。
冷风催人醒。
望着飘飘白雪中冷清的晚空,白文清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有心暖驱走了冰冻,梦里更有令人追忆不已的岁月和心痛。
突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响起。
一个丫鬟奔进里屋,禀道:“回大奶奶,院门外来了个和尚,自称是碧云寺的济慧和尚,说是可以治好老爷。”
白文清一惊,嘶哑着声音叫道:“快请!快快请进来!”
此时哪怕屋外来一个乞丐说可以治好王骥,白文清都会毫不犹豫地请进来奉作上宾。
来人很快出现在院子中,缓步而行,踏雪而来。
璧月瞬间明白了昨日金誉所教的“仙风道骨”是什么意思。
这和尚虽然没有飘扬的衣袂,甚至没有随风起舞的头发和长长的胡子,可是那超脱尘世之外的气质,却刹那间如一股清风拂过璧月,让她顿时明白了什么叫世外高人。
璧月仔细端详,这和尚看不出年纪,说他是三四十岁也可,说他有五六十岁也不出奇,浑身像是透着慈悲的光芒,让人忍不住想亲近,又让人忍不住想敬畏地逃离。
那和尚由丫鬟引着径直入了里屋,璧月也跟了进去。
和尚双手合十颂了声阿弥陀佛,对白世南和白文清说:“叨扰施主了,贫僧法号济慧,敢问榻上这位居士可是王尚德王老居士?”
白世南忙答是。
济慧和尚点点头,探身按了按王骥xiong口,又抚了抚王骥额头,从袖中取出一颗丸药来。
“请问这是什么药?”
璧月出声问道。
济慧和尚意味深长地静望了璧月半晌。
“这是甘露丸,贫僧多年前因缘际会,从一位大德处得来。”
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又问:“济慧大师是否要将此药喂服下去?”
济慧点点头,“温水送服。”
不等白文清出声,于嬷嬷已奉上一杯温水。
济慧将王骥扶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不如让我来!”
璧月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取过济慧手心上的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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