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王家别院的院门,玉娘后脑勺就挨了一下,玉娘捂着脑袋回过头,见金誉正满面怒容地瞪着自己。
玉娘莫名其妙,“你怎么来了?”又问,“今日不用去书院?”
“我怎么来了?!你还敢问我怎么来了?!”金誉狠狠拽起玉娘的袖子,一边走,一边说,“你说!怎么回事!”玉娘直被拽进了东南角院,金誉才松手。
“什么怎么回事?”玉娘仍是一头雾水。
金誉更气,“你半夜三更地跑出去,还不让人跟,外祖和姨母他们可都急死了,你说,你这是干什么!”
“啊?外祖找我?他没回去?”玉娘心中略略焦急,“他在哪儿呢?我赶紧去见他!”
金誉拽住她,“你先跟我交待!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呀,我半夜睡不着,出去转转。”玉娘莫名其妙,“你怎么回来啦?”
“你还好意思问,姨母见天亮了你还没回来,派人去书院看,以为你去找我了!”
“哦,那我去跟她说一声吧。”玉娘迈步往外走。
金誉气极,拽住不放手,“我还没问完!”
玉娘奇怪地问:“你还要问什么呀?”
“你,你,”金誉几乎已义愤填膺,“你为何这两日不去找我?我说了日日教你说话的!”
玉娘见他发怒,脖子稍稍缩了下,小声说道:“我什么时候说日日要去找你了。”
金誉深吸口气,缓了缓,说;“那你以后日日都来找我!不开心要来找我,开心也要来找我!”
玉娘不语。
金誉恨恨地又拽住玉娘,“听到没!”
玉娘抬起眼睛看向金誉,晨曦中,这个少年气得满脸通红,玉娘心中一柔。最初对金誉心软,便是因为阿哥,因为丧母而一派淡然之色的金誉,像极了年少时的阿哥。
玉娘看着金誉的脸。上一世,自己一岁丧母,三岁丧父,那时候阿哥也不过十一岁、十三岁。父王死后,王室陷入夺位纷争,异母兄弟思信、思佑和他们身后的母族虎视眈眈,阿哥孤身一人,又要照顾自己,又要谨防暗算,可阿哥也是如那日的金誉一般,满脸淡然之色,毫不退缩。
想到这里,玉娘柔声诚恳道:“我以后有空便去看你,好么?”
金誉见玉娘突然神色哀伤,继而又语气诚恳地这样许诺,心中的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可还是有些不甘心,“昨日你与谁在一起?你结交了什么好汉朋友?”语气在“好汉”二字上咬得犹重。
“便是观涛大哥呀”,玉娘缓声解释道:“那日你也见到了,杨公子中毒了,后来那个阿凰又被捉走了,观涛大哥来叫我帮忙解毒,我便去了。”说着又顿了顿,“我没有跟外祖他们详说,你也不要多说。”
“观涛大哥?就是蒙观涛?你几时跟他这般熟悉了?”金誉喃喃道,“还叫人家大哥?你害臊不害臊!”
玉娘直翻白眼,“你够了没啊!”
金誉故意又说了一遍:“你害臊不害臊!”
玉娘上去踮脚拧住金誉耳朵,手下颇用了些力气,拧得金誉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你消停没?”玉娘得意地问。
金誉滑稽地拱手讨饶,“玉娘,仙女儿,大美人儿,您快放手,放手,我消停,消停啦!”语气也颇为滑稽,哄得玉娘哈哈大笑。
玉娘松手,甩了甩手腕,对金誉说:“我以后叫璧月,不叫玉娘啦。”
“为何?你祖父给你取名了?”
玉娘刚要开口,一个老成的声音响起:“墙下私语,你们讨论完没有?”白世南不知何时立在了角院门下,吹眉瞪眼,“可以进去了没?”
玉娘和金誉讪讪地快步垂首上前给白世南问安,然后一路小跑着往正堂去了。
正堂里,白文清倚在椅子上不停咳嗽,玉娘知道她身体不好,想是因自己半夜外出焦急,受了风寒,心中便挺过不去的。王骥坐在上首,左腿应是包扎过了,不过隐在衣裳下摆中玉娘也看不出来,只见他杵着一根拐杖,面色倒还是红润。
王骥先出声问道:“去哪里了?”
王骥的眼光有如实质,竟压得玉娘有些心慌,不由自主低头老实答道:“去碧云寺略逛了逛。”可转念又想到王骥是大魔头,眉头一凝,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直视王骥。
王骥心中只是好笑,觉得自己这个小孙女儿倒是有几分硬气,面上却不显,依旧严肃地说:“为何一声不吭地就去?”
玉娘不想跟他废话,只恨恨地瞪着他。
白文清出声道:“玉娘……”
玉娘大声打断白文清,“不要叫我玉娘,我不是什么玉娘,我名叫璧月!”话出口,见白文清似乎吓了一大跳,抚着胸口,一脸的惊讶和羸弱,心中对她不免更加过意不去。
“璧月?”王骥凝神想了想,看向白世南,白世南拈须思索后,也正望向王骥。
“哪个璧字?哪个月字?”王骥问道。
玉娘皱眉想了半天,上一世只听阿哥说过自己的名字译为汉语便读作璧月,具体哪两个字却是不清楚的。心中努力搜索着记忆,半晌才答道:“就是月圆的那个璧月。”
金誉插话道:“‘璧月迢迢出暮山’,应是这个‘璧月’吧!”
玉娘转头看向金誉,见他眼神笃定,想是不会错,便点点头。
王骥与白世南对视一眼,王骥轻轻点了点头,白世南道:“龙星启曜,璧月仪天,寓意是不错的!”
王骥沉声念了几次璧月、璧月,说道:“便依了你,以后你便叫做王璧月吧!”沉吟半晌,王骥又说:“这事儿依了你,昨日之事,却又是为何?”
“什么事?我拔簪刺你之事?”璧月问道。
王骥点头。
璧月默了片刻,咬了咬牙关,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你应得的!”又暗想,我只恨昨日没有刺死你!
“玉娘……”白文清蹙眉,“你怎么这样对祖父说话?”白文清自幼认了王骥作义父,两家常来常往,可以说白文清是王骥看着长大的,对白文清而言,王骥是个再平和不过的长辈,因此实在不明白女儿为何有这么大怨气。
璧月倔强地哼了一声。
王骥试探道:“是因为两年前你父亲去世,我在山西任上却没有回京的事吗?”
璧月想摇头说不是,可若说不是,更无从解释了,遂皱眉不语。
王骥见状,长叹一声,长子伤逝,自己固然悲痛难忍,可对于总角之龄的璧月,却该是天塌下来了的感觉吧,确实自己是考虑不周,失职了。王骥低声说道:“祖父确实有不得已、且做得不对的地方。”
璧月嘲讽地笑了笑。
王骥又说:“可你昨夜一声不吭地就溜出去玩,实在是不应该。我虽不愿意拿寻常规矩来约束了你的灵性,可你这样做却实是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