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泰觉得一只粗糙的手掌抵着他的下巴,几根铁钳一般的手指捏住他的两腮,他不由自主的张开嘴来,两边脸颊剧痛不已;他想叫却叫不出声,接着一股滚烫的开水灌入口中,直烫得他上颚、舌头麻木无觉,口中不知烫出多少燎泡;开水直流到腹中,一路下去火辣辣的疼。他想伸手去挡但胳膊却不停使唤,只得拼命用舌头抵住上颚,开水便从嘴角流出,流到后颈发际。他迷迷糊糊听一个女子叱道:“滚开,蠢材,想烫死他么?”那只糙手放开了他,开水也不再灌进口中“你不烫死他,你来。”听声音这是七哥了,却为何如此的不耐烦“七叔,我来吧。”这是宁玉的声音,迟泰神智稍清,心道:“七哥他们回来了。”他便使尽全身的力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眼前模糊的三条人影不住扰动“竹阿姨也来了?”迟泰抖了抖嘴唇轻轻叫了一声“伯母”又晕睡过去。他这一声伯母叫的虽轻但却传入三人耳中;竹寒香微微一怔,脸颊不由一红。宁玉心道:“这人定是烧糊涂了,怎么乱叫。”快刀阿七念了两遍:“伯母,伯母,哪有什么伯母,你怕是叫伯父罢,平时叫七哥,喂你一口水便叫伯父了?”竹寒香立起双眉转头对快刀阿七道:“滚开,不许再碰着孩子。”说着用手绢细细擦拭迟泰脸颊上的水。
这次晕去不多时间迟泰就醒了过来;竹寒香拿枕头垫在他背后扶他坐起,从快刀阿七手中接过水来一口一口慢慢喂他喝。
昨日快刀阿七和宁玉冒雪前往烟霞山途中快刀阿七不住盘算,自己将姓奎的崽子的尸体抛在大路口,过了一夜那唐谕章老狗定然早已得到消息,却为何不见任何动静?心下生疑,便将宁玉安排到附近一户农家自己前去伏牛庄打听消息;到伏牛庄后他暗里抓来一名庄丁,用剔骨刀抵着他的心窝恫吓逼问。从那庄丁口中得知,他抛尸天还未黑就有人到伏牛庄去报信,但唐谕章在两月前边已出门访友,说要半年才回。他交友甚广,庄里人不知他去往何处,无法送去消息,只得先将尸体抬了回来,放在柴房之中。
唐谕章这徒弟平日里骄横跋扈,行止不端,庄里凡是稍有几分姿色的丫鬟他便恣意调戏,对庄丁更是虽以大骂,下人都恨他入骨,只因他是庄主徒弟所以都只得忍耐。他的尸体抬回来时所有下人都来围观,一个个的额手相庆,夜间寻食的野狗将内脏叼了去也没人管他;此时莫说不知唐谕章身在何处,便是知道,也不见得有人去报信。听唐谕章不在,快刀阿七本欲尽屠伏牛庄,但听这庄丁说他们都恨那姓奎的,他便咧嘴一笑,伸手抚平这庄丁被他抓皱了的胸前的衣服放他离开,他这一笑倒把那庄丁吓得够呛,一看他收起了明晃晃的刀子,这庄丁转身没命地逃远了。
快刀阿七心道:“徒弟死了,唐老狗迟早会得到讯息,我该和竹寒香合计合计是不是也约些朋友来助拳。”他来接了宁玉直上烟霞山来。只因这一耽搁而且夜间山路难行,宁玉走的又慢;他们到烟霞山的时间晚了半日,直到天亮才到竹寒香出家的雁丘观。
到观外,宁玉看那门前一红白两株老梅一左一右正斗寒傲放。一缕缥缈清远的幽香淡淡瞟来。观门紧闭,快刀阿七上前“咣咣”两拳砸在门上,不多时院内传出脚步声响,一个女子声音道:“不知哪位道友踏雪而来,好有兴致。”快刀阿七隔门喝道:“兴致个屁,你快开向内门,我有要紧事说。”听得是他的声音,那脚步声便停了下来,宁玉从门缝里向内张望,只见一红衣女子立在雪中,比绽开了的花还艳。那女子不来开门却开口道:“郑七因,不陪着那老糊涂,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怎么还带了个女娃子来?”宁玉心道:“原来七叔叫郑七因,爹爹怎么从来没说起过。”想到父亲他眼圈又红了起来。宁玉看着红衣女子问道:“院子里的就是竹阿姨么,好生漂亮啊。她又哪里知道七叔你待我来了?”郑七因道:“她就是竹寒香;他爹的一身功夫都传给了她,现在应该有他爹当年的八九分火候了,从你的呼吸自然就听出来了。”他又向观内喊道:“竹寒香,你开不开门,不然我把你这劳什子庙门给拆了。”竹寒香仍站着不动,微微一声冷笑道:“你倒是拆拆看。”郑七因心下着急却不敢真拆了她的门,他看到宁玉,眼珠一转道:“竹寒香,你知不知道这女娃子是谁,开了门我告诉你。”竹寒香依旧不紧不慢地道:“别说一个女娃子,就算是三清一起来了,我说了不开那就是不开。是不是带了相好的来了,你怎么这么不长进,连这么小的女娃子也抓来做姘头?”她明知郑七因被宁尺天废了,却故意拿言语刺他痛处。郑七因大怒,一脚踹在门上道:“放你妈的屁,别污了好人,这是宁玉。”竹寒香道:“宁玉?你带她来做什么?”说着上前来开了门,跨过门槛出来,看着宁玉不住上下打量,笑着对宁玉道:“适才我和你七叔玩笑,莫要恼了。”显是为刚才说宁玉是郑七因的姘头向宁玉道歉。说完伸手拂去宁玉衣领上的雪。郑七因看着竹寒香道:“宁大哥死了。”竹寒香脸上笑容一僵,别过头来怒视着郑七因骂道:“莫要来我这儿放屁。”宁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向竹寒香道:“竹阿姨,是真的。”竹寒香看看宁玉又看看郑七因,刹时觉得身子放佛空了一般,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伸手扶住门框才不致跌倒,双眼茫然看向远方,却不知看向何处;呆呆地道:“宁玉……你怎么……不学好……也来骗人……”她虽不愿相信,但心下却又怎么骗得过自己。她只觉气滞胸闷呼吸欲竭,说着一句都颇感吃力;再也掌不住慢慢软到,倚着门框坐倒在门槛上。
郑七因和宁玉扶她到观内,直候至晌午时分,看她渐渐平复,郑七因才将前日之事与她说了。竹寒香忽一掌掴在他脸上,他的脸颊瞬时高高肿起,连同血水一起突出两枚牙齿,他抬头道:“你……”你字才出口竹寒香又一掌掴在他右颊之上,下面的话被生生打回肚里;一张脸登时肿得大了一圈。竹寒香双眉立起怒道:“我还没见他,你怎么就敢埋了?”说着两行情泪潸然而下,此时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哭将起来,倒是宁玉擦干眼泪上来拍着背心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