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仓房的门被关上了，随之而来的黑暗可怕地让人窒息，只有被钉死的窗户上透过缝隙射出一缕阳光。老鼠“咯吱咯吱”地啃着麻袋里的玉米粒，这是张小花最熟悉的声音，它让张小花觉得，至少自己并不那么孤独。
这个冰冷黑暗的小仓房是张小花的专属房间。从两岁半起，不论是吃饭打翻了碗，小便弄到了裤子上，还是和弟弟拌嘴，或是吃了爷爷奶奶偷偷给的零食，张小花都会被关到这里“反省”。从最开始的一个、两个小时，到现在的一关就是一天，甚至一天一夜。
张小花擦了擦脸上快被风干的眼泪，坐到了一堆干草上面。她哼起了歌，并且不断发出轻蔑的笑声，这是她向婶子宣战的唯一方式，每次婶子看到小花这副无所畏惧、满不在乎的样子，都会气得直跳脚，然后打开门，对小花进行更猛烈的拳打脚踢。
说实话，张小花不怕挨打，这十三年来，她已数不清挨了多少次打，早已不知道疼痛有什么可怕的。她所害怕的，是无尽的黑暗与孤独。
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张小花笑得更大声了，她甚至自编自唱起来，“刘美凤，大傻X，非把两个说成仨！刘美凤，母夜叉，死后非把地狱下！”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果然，被激怒的婶子疯子一样冲进来，两只手拼命地撕着张小花的嘴。
张小花挣扎着，试图掰开婶子伸到她嘴里的手，但长期营养不良的小花，骨瘦如柴，哪里是婶子的对手。
血，流了下来，又咸又腥的味道，让小花觉得，她马上就要窒息了。
“啊！”婶子惨叫着，“你这个小兔崽子，快把嘴松开！”
“刘美凤，让你也尝尝痛的滋味！”张小花心想着，把婶子伸到她嘴里的手指咬得更紧了。
“张二顺，你个天杀的，赶紧死过来，老娘的手快被这小丫头片子咬断了！”婶子一边嚎叫着一边用脚踢着小花。
“快、快、快撒开！”小花的二叔一瘸一拐地跑了进来。
张小花用余光瞟了二叔一眼，并没有松口的意思。
“你、你这孩子，咋、咋、咋就这么不听话呢！”二叔一边说一边用手捏小花的脸，试图掰开她的嘴巴。
张小花这一次真的喘不过气来了，不得不松了口。
婶子赶紧抽出了被咬出血的手，“你看，都流血了！”说着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二叔。
“刘美凤，你这个贱女人，少在我二叔面前装可怜！”小花怒吼道。
“啪！”小花只觉得脸上又痛又麻，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混账！这一巴掌是让、让、让你记、记住，应、应、应该怎么样跟、跟长辈说话!”二叔气得哆嗦着说。
张小花这一次没有还嘴，只是呆呆地望着二叔，眼神里充满了绝望，这是张小花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挨二叔的打。
张小花的二叔张二顺是个老实人，因为小时候放牛不小心摔断了腿，落下了腿瘸的毛病，再加上生来口吃，家里又穷，十里八村的适龄女子都不肯嫁给他，所以只得娶了大他六岁的寡妇刘美凤为妻。
而刘美凤呢，说来也是个命苦的人，十来岁的时候父母就都没了，寄养在舅舅家里，没少受舅妈的冷落和白眼。
好不容易熬到自己成了家，却好几年都没怀上娃。为了能怀上孩子，她尝尽了各种方法，婆家的那点积蓄也都花在这上面了。
后来终于怀了娃，可没等孩子落地，老公就死了。婆婆说她是扫把星，再加上那孩子越长越不像婆家人，村里人又各种风言风语，刘美凤和孩子一起被赶出了家门。
直到来了张家，刘美凤才活得像个人，全家人都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生怕哪天她跑了，张二顺就得一辈子打光棍。
而小花呢，自打两岁半的时候，父母去了D城打工之后，就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会被关小黑屋，甚至被拳脚相加。
这一次，是因为张小花发现弟弟在学校吸烟，打算告诉家长，结果反被弟弟诬陷偷家里的钱，才“引祸上身”的。
想到这儿，张小花不禁冷笑一声，“有你们后悔的那一天！”张小花说着快速地站起身来，撞开门跑了出去。
“你、你……”二叔和刘美凤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小花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跑到了村口，天色已经渐黑了，此时的张小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索性沿着村口的小路一直朝前走去。
“哎？张小花！“迎面走来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
“你是？”小花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
“你再仔细看看！”时髦女呲了呲门牙说道。
小花上下打量了一番，一拍脑门说，“你不是李大牙么！”
李大牙的真实名字叫李赢发，因为父亲是个赌鬼，所以一个女孩子家家才会叫这种名字。大牙是小花的同学，也是小花儿时最好的朋友，后来因为家穷，小学还没有读完就辍学了。
“你不是去省城打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小花抓住大牙的双手，开心地问。
“我昨天夜里才到家，这不，馋山上的野酸枣了，去摘点回来吃！”李大牙抖了抖手中的袋子。
“你现在可真漂亮，我都认不出来了！”小花羡慕地说，“对了，你的牙……”
“你是说那两颗兔牙吗？都磨了好几年啦！”大牙满不在乎地说，“好啦不说这个啦！我这次回来要待一段时间再走，所以咱们俩有的是时间叙旧！”
“太好啦！咱们都好几年没见了，自从你换了工作，书信也断了，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小花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幸福里，完全忘了刚刚家里发生的不快。
“我现在挺好的，你怎么样啊？”大牙看了看头发凌乱、嘴角带着血迹的小花问道，“天都要黑了，你要去哪里啊？”
“我……”小花低下头，用手指头卷着衣角，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李大牙看了看狼狈的小花，“一定是你那黑心的婶婶又欺负你了是不？”
张小花低着头，没有作声。
“走！去我家吧！我奶奶做好饭在家等我呢。”李大牙说着，拉起张小花回了家。
吃过晚饭，两个人回到了大牙的房间。
“小花，给！”李大牙拿出了满满一大包零食，这些零食小花见都没见过。
“这么多？”
“想吃哪个吃哪个!”大牙说着打开了一瓶写满英文的洋酒，非逼着小花跟她一起喝。
几口酒下肚，小花就感觉有些头晕了。
而此时的李大牙已经点燃了一支烟，那种白色的、很细很细的烟。
昏暗的灯光下，浓浓的烟熏妆、迷离的眼神，张小花觉得李大牙完全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模一样。
看到张小花专注地看着自己，李大牙笑了笑，“想试试吗？”
小花也笑了笑，觉得很尴尬。
李大牙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递给张小花。
张小花犹豫了一下，接过了烟，学着李大牙的样子，夹在两指间，轻轻放在嘴边。
大牙帮小花点燃了烟，小花试着轻轻吸了一小口，顿时被呛得直咳嗽。
“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就好了！”李大牙笑着说。
“大牙，你别生气哈！听村里人说，你是出去当小姐了！”张小花借着酒劲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说的？放屁！”李大牙一把揪住了小花的衣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