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来的时候,柳钰在院子里悠哉悠哉地听戏。
见我来了,他也毫不惊讶,微微颔首。
我皮笑肉不笑:“先生真是好雅致,伤可痊愈了?”
柳钰听戏听的入神,头也未回答道:“幸得江湖上一神医相救,托公主的福,臣一切安康。”
台上演的是《窦娥冤》,恰巧到了窦娥含恨而终的那段儿。
柳钰叫的这出戏,怎么看都像意有所指。
我撑起了一个笑脸,坐到他身旁,痛心疾首:“打伤先生,确乎是我的不对,此番只要先生开口,我能做到的,定当力行。”
柳钰的法子无非就是让我多抄几遍《烈女传》,至于其它的,谅他也不敢。
“臣这病身不便走动,功课却是不能落下,劳烦公主每日来我府上一躺了。”他翘着二郎腿,瓜子嗑的直响。
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本公主向来只求一个理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说瞎话。
台上一曲终了,我站起身,从袖间拿出几瓶宫中珍藏名药。
“先生好好歇着吧,本宫先告退了。”
“臣何时说过要请公主回宫?”柳钰披散着头发,一袭玄衣眸中竟带有几丝邪气,“今日事今日毕,公主的功课好像也落了不少。”
我瞥过这愈渐昏暗的天色,面容不善:“柳大人应当放人了,这么晚,圣人会担心本宫的。”
岂知柳钰丝毫不动容,对旁人耳语了几句。
“柳钰!”
夜间微风吹过,我的声音随着风声断成了碎片,好似情人之间的呢喃。
家仆呈上来一封手书,右角处盖着印玺,是圣人所书。
“…吾女顽劣,性情刚直,借住贵府,望柳卿多多教导…”
我颤抖着双手把这封手书放下,圣人…圣人这他妈就是卖女儿啊!
“我要在这住多久?”
柳钰伸伸手指。
“一日?”
“十日?”
见他摇头,我颤声问道:“十月?”
寒气袭人,柳钰把大氅披到我身上,猛然间他靠近我,鼻息均匀,头埋到我的肩膀里低语:“是一年。”
“一年过后待你及笄凤冠霞帔嫁我之时,便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本…本公主懵了。
帝京靖平可是世上最能闹腾的,街边小儿对“靖平独汝一生”的歌谣张口就来。那日金銮殿柳钰说的娶我自以为是句玩笑话,未曾想他却当了真。
未救柳钰之前,本公主自知性情恶劣不愿祸害良家妇男,早已向好了人生规划。待到圣人百年之后,我就去一个乡野人境当个姑子,青灯黄卷,了此一生。
柳钰的到来让我方寸大乱,一场救水所带来的缘分,虚无飘渺。
“我当日救你一事早已打点好在场的宫人,不会被旁人知晓,权当本宫救人心切使了这个法子,柳大人不必负责。”
柳钰笑出了声:“公主怎不虑我是真心娶你?”
“因为本宫身上确是寻不到什么优点,柳大人除了权位并没有什么要娶本宫的理由。”
片刻过后,柳钰在反应过来我说的话,看我的眼神就像关怀傻子,“我父亲是当朝元老,圣人有时甚会敬他三分,敢问在公主身上,我能捞着个什么权位?”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清了清嗓子,问道:“如此说来,柳大人可是当真的?”
“公主与我,各成风流,此番佳缘,何尝不是美事一桩?”
我想,自那时起,那个月光下撑着脑袋眉眼弯弯的少年,就那么走进了我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