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武境,云闲心神还未落定,还在思量着武境中所感受到的每一个细节。
“通常来说,专习速度的武者,身材消瘦平顺,专习力道的武者,身形魁梧有力,至于两者均有发展的武者,体态一般匀称流畅。”
所谓相由心发,一个人的长相面目,通常与个人生活习性等有关,武者的身材,自然也是会与所修习的功夫相衬。
将这一点记在心中后,云闲才睁开双眼,窗外,天色才微微亮起。
下床微微展动筋骨,云闲顿时神采奕奕,仿佛昨晚于武境中所做的一切只是做梦,并未给他带来丝毫疲倦,披上劲装,云闲来到洪涛门前,轻手扣动。
“洪涛,起来了吗?”
“起来了少爷!”洪涛屋中伸展拳脚,听到屋外的声音后,立即披上外衣,束好腰带,出门向云闲请早,“少爷,早!”
“早!”
搭着洪涛肩头,云闲带着他走到院中,“来,今日我亲自查检你的武艺。”
洪涛点头,等云闲推开两步距离后,亮起架式,沿着套路打动招式,呼气哈气间,出拳小有力劲,不多时,一套拳法便已尽数打完。
“少爷,我打完了。”洪涛擦下额头上的细汗说道,过程中,他一直暗暗留意云闲的神情,见到云闲略为满意的脸色,他很是欣喜。
云闲回念着洪涛方才施展的拳术,正声说他说道,“你打个直拳给我看看。”
“好,喝!”
扎下步子,洪涛当即打出一拳,云闲看后摇头微笑,这一拳虽然像模像样,却毫无技术含量,是一记死拳。
仔细想想,千行是生化人,她学习武艺的方法极为简单,只用看过一遍,由生化大脑记忆下每一个动作要领,接着传递至周身各个部分,一套武艺,便能完全掌握。
但,精密的动作要领细分下来,要分解到周身的每一处肌肉上,这是极为繁琐的过程,而千行在运转间,自主意识无法辨读过细,所以她只能辨读大体招式,却无法将每一个细节尽数讲出。
就比如,常人双手互握,可以说出双手十指先分开、后相扣,却是无法说出这一过程中究竟动用到多少肌组,这些肌组又是如何相互协作运动。
这也是诸多人穷极一生也只能深刻掌握数套拳法的原因,因为学好一套拳,看得不是套路是否流畅,而是技巧是否掌握。
所以,洪涛虽然从千行手中学得不少套路,但事实上,却连最为基本的基础都未打好。
“还好我发现得早,千行这回真的是百密一疏了。”
没有责备任何人,云闲让洪涛扎个样式,自己俯下身子,扭转洪涛脚跟,看着他微微转过的腰间问道,“腰跟着脚转过去了,你的肩膀怎么不动呢?”
洪海一个激灵,连忙将肩膀转过。
“习武的人中,你也算是最笨的了。”
云闲起身无奈地拍拍他的小脑袋,抬起他的右臂说道,“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动作,把刚才的所有动作连贯起来,左右演练一遍。”
洪海应命,先由脚底扭动,再从腰间扭动,最后挥出右拳,接着换到左手,照样演练出一记直拳。
“动作要自然,扭动是一体的,不是分开的,要记住,力从地起!”
不断出声指导着洪涛,云闲见他发力动作已经娴熟,站在洪涛面前,伸出一掌推到洪涛跟前,“出直拳,打我手掌。”
“停!”
洪涛拳头一触碰云闲右手,云闲便立即喊住,低手看了一眼,云闲左手握住洪涛腕间,右手轻拍他的小拳头,“记住,拳头不可以抬起,否则碰撞间容易扭伤,要低下些,让视线从手臂看去时,臂手是一条直线。”
“是!”
听完云闲的话,洪涛立即矫正自己的发拳。
“从今天开始,你要重点修炼基本功,每日早上打一千拳,下午打一千拳,练完后,才可再练武!一个月后,我教你踢腿。”
给洪涛下达指标后,云闲回想起昔日在青松山受的训诫,于是语重心长地对洪涛说道,“习武,最忌贪懒二字,贪,是嚼不烂,懒,是要不得!等你下好基本功,功夫自然练成,否则怎么会说,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洪涛明白了!”
见他应得大声,云闲点点头,“今天我和千行要出去,要晚点才会回来,你好好练功,要是有人登门,你就说请他饭后再来。”
“好!”
简单安排好事宜,云闲同千行再次来到演武区,交纳五两开擂费后,云闲挑张视野开阔的桌子,开始观赏其他武者的风采。
“少爷,今天要写多少合适?”千行提起笔问道。
“十万两。”云闲想也不想,直接开口说道。
“十万两?”千行不解云闲的用意,深怕他是说错了,连忙追问道,“会不会太过?写这么高,怕没有几人敢来打擂。”
“要的就是无人打擂。”
云闲笑道,“经过昨天的事情,所有人都心知不是你的对手,既然知道不是你的对手,那还会有什么人想来打擂?自然是想借你锤炼自己的人,所以赌注写低了,他们就会无所谓,写高一些,才没人来打扰我。”
“是千行想简单了。”
“无妨。”
喝着热茶,云闲吃着糕点观看擂上生死搏杀,时间一长,众多武者心头开始不悦,因为云闲看尽大小数千场武斗,一连在茶桌闲坐数十天,但从未下场。
可是碍于千行的实力,众武者又奈何不了他。
又一段时间过后,擂区风言四起,都在挤兑云闲。
“他们在说什么?”感受到有人悄悄盯着自己,闲碎着说着细话,云闲向千行问道。
借着超人的耳力,千行听尽场中一切对话,“他们在说,少爷贪得无厌,明知无人来打擂,却还要天天摆擂,做法确实有些愚笨。”
“其实你不用修饰得那么悦耳。”
云闲放下茶盏说道,“了解一个人的目的前,就去肆意评判,是极为愚蠢的,由他们说去吧。”
对这些闲言碎语漠不关心,云闲依然我行我素,更没闲暇去打听自己究竟背了多少污名,一心扑在观看擂台赌斗上。
他要阅尽大量武斗场面,充实丰富自己的经验,才能在武境中汲取更多养分。
如饥似渴的他,声名渐渐响遍全院,所有武者间都在相传,有一位名为云闲的少年,贪得无厌,仗着护卫强横,天天霸坐在擂区,喝一天的闲茶,吃免费的点心。
依着旧例,云闲到公证处送上开擂费,没理会公证人那难看的脸色,挑张视野开阔的茶桌,坐下继续茗茶,静坐小半个时辰后,一道平稳纤瘦的身影来到桌前,向云闲行礼,“云闲小友,好久不见。”
云闲回神,目光落向对方,认出是当时送糖的林谦风,连忙起身回道,“林兄大驾,有失远迎,今日怎么这么凑巧,会在这里撞见林兄。”
“不是凑巧,是我专程过来找云闲小友的。”
林谦风微微一笑,目光转向千行,向她点头充当问礼。
“专程……林兄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对云闲的发问感到好笑,林谦风心说如今还有谁会不知道?但他自然不会将心思挑上台面,只是委婉地说道,“云闲小友现在可是学院中的风云人物,一举一动,都颇受关注。”
云闲回想起昔日的那些闲言碎语,顿时有了猜测,报以一笑后,请林谦风闲坐小会。
林谦风坐下后笑而不语,伸手拿过茶杯,自顾地倒上一杯浓茶。
盯望着林谦风手中的动作,云闲双眼微眯,暗自思量着。
林谦风身为学院教师,坐下倒茶即是攻擂的意思,他不会不懂,那么他今日特意前来,是什么用意?是受人指使?还是自主前来?
“林兄这是何意?”
“正如云闲小友所见,愚兄想向千行姑娘讨教两招。”林谦风将茶杯放到身前,伸手拿过笔墨,要在生死状上签字。
“林兄三思,十万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云闲劝诫道,任是林谦风再富有,十万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况且云闲对他印象不错,不希望他为自己随口定的赌金下账。
“我意已决!”林谦风笔走龙蛇,签下姓名后,双手奉到千行眼前,“签字已毕,战局已定。”
“难道真的只是千金一掷为红颜?”
转眼看向千行,千行也已写下姓名,毕竟开了擂,就要遵守开擂的规矩。
云闲见状,不好再去劝阻,只好说道,“台上拳脚无眼,请林兄稍加留意些。”
“那就请千行姑娘多多留手。”林谦风起身,请千行先行上台,“请。”
二人挪步上台,静等公证人,周围静坐的武者纷纷侧目,他们认识林谦风,也都曾听闻过他的事迹,所以都对接下来的擂战十分期待。
一个是学员中的传奇,一个是擂台战的霸主,究竟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请!”
二人齐声高喊,林谦风率先而动,动作猛如狮子扑虎,强健有力,不留丝毫余力,千行不动如山,单手轻举,架住林谦风前手,不等他后手杀至,飞脚突袭林谦风怀心,林谦风见势变招,后手换攻为守,挡住千行右脚,身形借力向后一展,跃开出距离。
一切,都发生在电石火光间,众人只见林谦风扑身向前,但一息未到,却又退开了身形。
就连观遍千场武斗的云闲也未能看清,只知道两人已经碰撞一番,却连谁主上风也未看出。
二人距离拉长,千行主动出击,双脚在台上轻点,犹如利箭掠影而过,瞬息间便已逼近林谦风身前,秀手虚晃一记,林谦风不明虚实,伸手挡招,但攻击迟迟未到,顿觉大事不妙,连忙退身想跳出圈外,但只觉腹中受了一记,紧接着左脚被人踩住,让他挣脱不得,见势不妙,林谦风连忙抽手到腰间。
“噌……”
一声细响,只见幽光四溅,千行退出半丈,林谦风手中多出了一柄长剑。
“出剑了吗?”
云闲扣住下巴,回想方才的赤手比斗,林谦风显然败在了下风,“只是,他那把剑,是从什么地方抽出来的?一点都没能看清,也不知道伤着千行没有。”
千行立身在一处,单手后招,顿时一柄黑矛入手,杀气四溢。
方才林谦风见势不妙,抽剑时有所犹豫,还出声向她提醒,只是外人动作不及他们,自然看不清楚。
从这一点上,千行判断出,林谦风是名君子,腰中抽剑,伤人重在出其不意,林谦风自现短板,自然是难得,虽然她也不也需要,因为她已经透视发现到他的腰中剑。
所以,林谦风渴求一战,她自然不能令他失望,因为他配当一名对手。
“刀剑无眼,还请千行姑娘小心!”林谦风说道。
“剑术中,以软剑最难练成,招式最为变幻莫测。”千行评价道,“你能选择软剑,说明你自信很高。”
“谢千行姑娘赞誉,请你小心了!”
林谦风突闪剑花,向前一撩步,长剑幻如尖钻,直指千行怀心,千行向前递矛,顿时枪尖撞剑尖,睛天间也能清楚望见火花。
“叮叮叮…”
一连数声细响,林谦风倒转腕间,长剑如蛇似蛟,缠向千行小臂,千行倒抽短矛,架在臂上抵住剑尖,接着飞矛向前,腾出空隙,抽手安然回身。
“好险!”
云闲为千行捏了一把细汗,如果是林谦风动作稍快,长剑带动时,必然会割伤千行小臂,方才那一招间,甚是凶险。
见千行倒退身形,手中黑矛已经脱手,林谦风应势而上,趁胜追击,千行不慌不忙,单手伸向地上的黑矛,黑矛呼啸而回,林谦风闻听背后风声乍起,连忙闪身躲开,回神间,一柄冰冷的黑矛,已经指在了喉间!
“好快!”
林谦风完全未曾反应,等他回过神时才明白,原来千行一直在放慢速度与他赌斗,直到最后才拿出实力与他一战,否则,他早已败在台下。
这时,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千行,那时,他代表学院去完成最后一次应战,却被千行一掌击飞!
而从头至尾,他只看到,一名清秀的小女孩,飞身出手,接着自己隔空受到了重击,那惊艳的一幕,让他辗转难眠,一直未曾跳动的心间,彻底临乱了。
他以为,那是梦。
现在,梦境又重现了。
“我输了!”
回味良久,林谦风淡然说道,向千行施礼后,稳稳下台,没有一丝慌乱,也未有一丝难堪。
四周,则是一片死寂,那些围观的武者都沉默不语,他们都不清楚千行的身份,但却都知道,林谦风是学员中的骄傲,是唯一一名由学员战成教师的传奇!
可是,他也败了,而且是败得那么心悦诚服,败得没能看出挣扎过的痕迹。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回看你留手。”千行下台后,云闲向她笑道。
“如果台上的是少爷,我会输得很干净。”
“林谦风人不错,你留手是应该的。”云闲笑道,望着四周众人那忌惮的眼神,知道这回的擂战后,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引人注目那么简单了,“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这遭人白眼的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