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此刻，
我泣不成声。
我原以为，
你依旧是我记忆中的你。
直至你在我面前轰然倒下，
唇边刺眼的殷红刺我双目，
我才幡然醒悟，
霜染你青丝，
并非表象。
我涉尽万水千山，
只为赴七年之约。
我来了，
你却走了。
你怎能这样残忍？
你可知道，
我找了你整整七年，
到头来，
却将我一人抛弃……
当苍白的指肚无力滑过我的面庞，
我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深藏的呜咽。
热烫的泪水滚滚而下，
覆你双手。
我将你冰冷双手紧握，贴近胸前，
让你触摸我的心跳、感知我的存在，
想用体温把你温暖。
似乎只要这样做了，
我们就能相伴一生。
你吃力对我咧嘴一笑，
挣扎着说：
“别哭了，我会难过。”
我不愿你难过，
可是，
泪水怎这样讨人嫌的无休无止。
我慌忙用手背擦去，
想要看清你的面容，
好把它刻骨铭心。
我想对你笑，
但我知道自己根本牵不动嘴角，
自己扭曲的笑颜，
怕是比那青面獠牙还要可怖了。
我从不知道，
笑是一件这么困难的事。
你却像得了欣慰，
笑的愈发迷蒙。
心口的双手愈发冰凉，
是耐不住我心天寒地冻罢。
朦胧席卷了双眼，
我再也压抑不住，
杨篗！
你可听见？
我在唤你……
我还记得，
还记得彼时我们初遇的情景，
便是在这里。
嗬——
真真是一点不浪漫。
我苦笑出声。
花前月下，
一个鲁莽的身影毫不客气的把正在廊上漫步的我撞倒在地，
你回眸，
我原以为你会道歉，
你却只冷冷吐了二字：
“碍事。”
不待我回过神来，
你便匆匆跑去，
留我一人在原地愣神。
后来我提及此事，
你半是忧伤半是内疚地对我说：
“舍妹想看梅花，可她身子消受不得，我便折来予她。”
“可你当时怎跑的那样快？”
“爹禁了足，不让我出去。”
我知道，
府邸上下也都知道，
你有个多病羸弱的妹妹。
我曾偷偷趴在窗棂上看她，
那样令人艳羡的眉目，
直叫人过目不忘。
只可惜红颜薄命，
两年后就此长逝。
真奇怪，
一切的故事由这里开始，却也在这里终结。
我永远忘不了，
一年桃春三月，
你我二人在桃树下嬉戏打闹，
闹得正欢，
你却突然一手将我揽住，
我只觉，
世界只剩下你胸膛里结实的心跳，
和我发烫的脸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僵僵的站着，
心里急急的鼓点声却一点也不落下。
仿佛过了许久，
你颤抖的双手捧起我的脸颊，
我直视你清亮的眸子，
久久移不开眼去。
你轻语道：
“筱枫，在下杨篗这一世只钟意于汝一人，汝可愿与吾厮守终生？”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只垂首轻轻点头。
他如此说了，却终究没有做到。
五年后，
他因得罪江湖一大名望门派青龙，
遭到通缉，
只得四处逃亡。
我知道，
这不是他的错。
那天，
他为了给我买我最爱吃的枣糕，
出了趟夜市。
他看见那位卖枣糕的老叟正被十几个青龙弟子殴打，
拳脚齐下，
根本无虑轻重。
他连忙赶过去，
将那青龙弟子打跑。
回到屋中，
你不无悔意的向我解释缘由，
“对不起。我拖累了你……”
你道。
“既是夫妻，患难共担。”
我说。
我就不该让你去买枣糕……
甚么正风门派，
叫那狡诈可恶的青龙弟子竟扯了你的玉佩去！
玉佩上有你的字，
不久青龙的人定会找上门……
我问：
“如若重来，你可还愿帮那老叟？”
你略一沉吟，道：
“会。”
收拾了包袱，
我正欲出门，
只见你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
像是不忍割弃，
却又下了很大决心。
我意识到了什么，
但已来不及阻止……
“我不能累了你。”
这轻语，
是在脖颈一痛后朦胧的回音。
当我恢复意识，
我躺在一陌生普通人家的房舍里。
“杨篗呢？”
我焦急不堪。
正在桌旁织衣物的老妪闻声抬眸，
见我醒转，
忙放下手中活计，
一边坐上床沿，
一边好声询问：
“你是杨篗的妹妹吧？果真长得标致……”
我吃了一惊，
却依旧忙不迭的问：
“杨篗呢？”
“你放心，他经商去了，可要有一段日子才能回来……”
老妪垂着头低声说。
后面的话我再没有听进去，
因为我知道，
杨篗是不会回来了。
老妪见我不说话，
只轻叹一声，
又忙她的活计去了。
我使劲回忆着，
自己最后到底有没有把那枚铜牌交给杨籆。
铜牌上刻有“七年之痒”四字，
这是一个约定。
犹记当时自己在身上找不到铜牌，
却仍惴惴不安的心境。
现在看来，
铜牌不仅交到你手上，
你还理解了我的意思。
当时只是觉得好玩才买了下来，
没想到这铜牌如今对我竟意义深重……
可这又能如何呢？
我并没有和老妪于同一个屋檐下多久。
我离开了。
我要寻到你。
这些年，
我见过无数个与你相像的背影，
但没有一个是你。
你是否曾见过我，
却又慌忙逃开了呢？
我不知道。
毫不犹豫的，
我将腰间的匕首拔出，
刺入自己的心脏……
此时，
我将你的手握的更紧了，
却碰到了一个磕手的东西。
我吃力挽起你的袖子，
触眼见一枚用红绳系住的铜牌……
一枚生锈的铜牌……
上面携刻着：
“七年之痒，定不负卿。”
番外：相识
相遇第二日，
母亲领着我上高堂行午膳，
遥遥便听见老爷暴怒训斥的声音，
我小觑了一眼，
只见你双膝跪地，
低眉垂首，
并不答话。
我看不清你的神情，
只知那身影落寞。
老爷一向管教严厉，
家法侍候是常有的事。
后来，
只因我一时起了怜悯之心，
把药给你送了去。
不巧遇上令妹发病，
你正着急身边的丫鬟一个也没影，
而自己又不能丢下发病的妹妹。
我见着便知道怎么回事，
连忙去唤来府邸里的大夫……
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这竟成了我们的相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