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里寒风呼啸，山洞里火光隐约。方静与凌月二人都在山洞里睡了过去，孟白霜看着方静躺在地下很快就睡了过去，鼾声如雷。自言自语道:“不错，这样的环境也能怡然自得席地而眠，和他师父当年真像。”
他运起内力催动火堆上的火，让火燃得更旺了一些，然后摘下斗笠转身走出了山洞。
刚走到山洞口，他就停下了脚步，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怎么还没有睡着？”
火光隐约，在山洞内壁上显现出他身披蓑衣的背影。
“前辈有心事，不也无法睡着吗？”
孟白霜不用转身，他知道是凌月，他早就感觉到了，这小女孩一直在假寐，呼吸的轻重缓急能随着他们谈话内容变化。
“你说我有何心事？”
“前辈现在有了徒弟，平生夙愿以了，若说还有心事，就一定是有关前半生的债，想必和蓬莱仙宗有关了。”
风声劲急，孟白霜的蓑衣开始膨胀，他转身望着凌月，目光中带有了几分杀意:“你都听到了？”
凌月坦然微笑:“难道小女子猜错了？”
孟白霜呆了一瞬，随即收敛起杀意笑了两声:“这是好事儿，静儿单纯善良，身边有你这样聪慧的姑娘是好事。”
“那前辈，可否将心中苦衷告与晚辈。”
“告诉你又有何用？”孟白霜低下头冷笑。
“未必有用，也未必无用。”孟白霜抬起头望着她，听见她又继续道:“来日方长，谁能预测呢？你说是吗前辈？”凌月抿唇浅笑。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听喽？”
果不其然，凌月几句话下来，孟白霜已经转怒为喜，展开了微笑。
“我可不敢要求前辈啊。”凌月语音婉转。
“好好好，其实说也无妨。”孟白霜眯着眼睛，似乎透过想透过眼前的重重黑暗，看到什么:“刚才你都听到我说的话了，但其实……”
孟白霜摇了摇头:“我并不是想借此机会找到弟子，能遇上静儿自然是意外之喜，但我此去淮阳其实是想趁着教小侯爷武功的机会查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一幅画。”
“一幅画？”
“对，就是一幅画。”孟白霜点了点头:“我师父当年是看了一幅画后性情大变，自从得到了那幅画后，他整日都要躲在蓬莱书院里观看，一看就是一动不动的好几个时辰。”
“一开始还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师父闭门不出，多少影响了门派的正常事务。到后来，师父看画竟是看的痴了，整日不与任何人搭话，若有人搅扰他他立时就要发怒，三师弟曾经就因为这件事儿被师父打断了腿。”
“几个月后，师父的行为举止越来越乖张，他竟是说他从那幅画中看出了长生不死得道飞升之法。”
“到底是怎样的一幅画？”听到这儿，凌月忍不住好奇发问。
“说不清楚，”孟白霜摇摇头:“那幅画意境很美，是一幅夜月图，图中有许多夜雾弥漫在群山间。”
圆月当空，夜雾弥漫，群山隐约……
凌月在脑海里想象着这样一幅画面。
“也就是那时起，师父开始双修，他每天早晨飞出蓬莱山傍晚时分都会带着一个女孩归来，后来，我的妻子……”说到这里，孟白霜表情痛苦，竟是无法说下去。
“惨死……”孟白霜哽咽着说出了这两个字:“我才意识到他是在找一个影子。”
“一个影子？”
“是画中的一个影子，姿容是一个窈窕的少女，他死之前曾说那是能够和他一起飞升成仙的人。”
这件事听起来太离奇而且离谱，凌月竟是长大了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呆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那这幅画跟淮阳有什么关系？”
“传说这幅画是他的一个故友，玄音宗长老肖广陵所赠。”
“我受蓬莱仙宗追杀二十多年，漂泊四海无处容身又怎能放手调查？这次淮阳候相邀，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能翼庇在淮阳候府之下，调查的进行就容易了很多。”
“我在她的坟前发过誓，”孟白霜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将她的死因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晚辈有一事相求，”凌月听罢低下头。
“既然我已将这秘密说与你听，你我之间便再无顾忌，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便是。”
“前辈可否……”凌月吸了一口气，似鼓足了勇气，然后继续道:“可否教我武功？”
孟白霜闻言一愣，然后转头望向凌月:“你为何想要学武？”
“以前吧，学不学武都没关系，但现在遇上了他，一切都不一样了。”凌月轻声笑着，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衣角:“我是孤儿，从小都习惯了自力更生，我不想依赖任何人，更不想成为只能躲在他身后的弱女子。”
孟白霜很清楚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方静，但对于她的这个请求，自己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
凌月等待着，孟白霜沉默半晌，始终没有回答。
“前辈不必为难，”凌月轻拂了一下自己鬓角发丝:“小女子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前辈肯救我们性命，又愿意传他武功，对我们而言已是恩人，我实在没有理由再打扰前辈。”
孟白霜听她这番说，更加动了些许恻隐之心，便开口道:“实话说，老夫并不是不愿意传你武功，我何尝不想让静儿闯荡江湖时身边多一个帮手。只是你从小都没有学过武，练武与修道同样根基与资质并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现在让我教，我确实不知应该从何教起。”
凌月听了这番话心里十分悲凉，却只是低头浅笑:“打扰前辈了。”
自己这前半生一心抚琴弄花，品诗论道，看来与江湖路已经无缘了。
“不过，”孟白霜神色凝重:“倒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愿不愿意？”
死水泛起了波澜，凌月猛然抬头:“什么办法？”
“这小姑娘并没有问‘什么代价’，而是一开口就问‘什么办法’，足以证明她决心帮助静儿的心意。”孟白霜想到这儿，感到无比欣慰。
“你现在完全没有武学基础，若想习武速成立竿见影就只有服食丹药一种办法。”孟白霜道:“蓬莱仙宗原本也是丹宗，我从师父的房间里带出了许多炼丹古谱，这些年也依谱炼制了不少丹药。”
凌月静静听着，体内热血翻涌。
“只是你未曾习武又毫无仙基，强行服食丹药虽可短期内提升内息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可是肉体凡胎对于丹药的承受力有限，必然会招致负面后果，那就是，”他望向凌月，似确认一遍一字一顿地说:“缩短阳寿。”停顿了一下，似乎给了凌月思考的时间，然后问:“你可愿意？”
“我愿意。”凌月的回答没有丝毫的犹豫，人生譬如朝露转瞬即逝，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就是好的，哪在意什么长短？
“可是空有内息也没有任何的作用，还得学习武学招式。”孟白霜说罢突然间右手伸出一把抓住了凌月手腕，将她手腕向后一折。
一股剧痛传来，凌月忍不住叫出声来跪倒在地。
“不错，”孟白霜点了点头:“一般弱女子经我这一折手腕必然会脱臼，你能撑得住证明腕力和柔韧性还不错。”
凌月跪倒在地轻抚着吃痛的手腕认真听着。
却见孟白霜取下斗笠又解开蓑衣，打开了胸口的一层又一层，从最里层的怀里掏出了一本秘籍，他将那本秘籍递给了凌月道:“这是我妻子生平的绝技，南海吴家针，可用于针灸医疗也可用于隔空封穴，针上附带内力还可对敌人造成内伤。”
孟白霜将那本《吴家针法》递到了她面前:“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南海吴家针第十七代传人了。”
那是，他妻子的遗物，从层层衣物深处取出可见出多年来他一直贴身放置。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
“你不用多说，碧霞泉下有知看到了吴家针法找到了传人，她心里也会高兴的。”孟白霜望着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难得你有这种上进之心，更难得的是你对静儿的这番心意。”
凌月站起身接过了秘籍，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十页，凌月却仿佛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分量:“南海吴家针第十七代传人……”
“从明天起，你和静儿就一起开始修行了。”孟白霜道:“我带他到山洞外旷野中修行，暂且瞒住他这个秘密，你就在山洞中自己研习秘籍。”说罢，孟白霜又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绢布小包:“这里边是我妻子生前留下的银针，你好好保管。”
凌月接过后又听孟白霜吩咐:“你手腕柔韧，想必以前练过书法，腕力也不弱，具有修炼吴家针的天赋。待会我把聚气丹给你，再教你基本的认穴打脉法门和运气吐纳心法，你可要认真听了。”
凌月点头。
“今晚要教给你的东西还很多，也不知道你究竟能领略多少，一下子不能全记下也无妨，我这几天晚上我都会给你补充强调。”
“前辈授业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凌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严重了。”孟白霜道:“我只能给你领上这条路，日后能走多远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第七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