邠州往宜路镇的官道上,一行健马踏风而过,蹄声如雨。
当头一匹烈马,浑身枣红,毛色油润光亮。
骑在马上的是一位江湖豪客,已近中年,八尺左右的身高,熊腰虎背,宽肩厚掌,威风八面,铜铸般的脸庞,一双浓眉中的滔滔杀意似仍未消褪。
众骑士身上沾染的血迹已经风干,等赶到宜路镇外三十里才放慢了速度,有的坐在马背上拿出了干粮和酒。
“堡主,再往前三里地有个张家村,三四十户人,我曾在村中借宿一晚,那里的人并不排外。”言者是个年近四十的精细汉子。
被唤“堡主”的江湖豪客张扬地大笑了数声,对身后众人说道:“刘光田能老老实实的借宿,你们谁相信?不过这大明朝还有如此天真的人,就不怕招来豺狼虎豹?也罢,我等就去吃住一宿!”
后面的众人纷纷叫好,马蹄又急了起来,一赶便是三里地,终是来到一处村落。
众人勒住马缰,停步在村落旁的小桥上。
桥身约有两丈,可三人并肩行,桥下流水半尺深浅,水色碧绿,上游正有一片红血漂来,直至桥下才渐变淡去。
桥前卧着一名青年,农家打扮,背上插着两支箭。箭矢埋在他的身子里,只留尾羽,用的是野鸡毛。
“有人赶我们前头了。”江湖豪客转头看向刘光田,“天真的人都该死!”
村子之前被四处点了火,可因为天边飘来一阵阴云,下了场小雨,火势灭了,但仍有暗火不肯放弃,犹在燃烧。
残墙断壁,滚滚浓烟中,灰烬飘飞,众人绕着一边走,看着此般景象却是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就见前边的道上躺着一名妇人,似还有口气,肩膀抖动着。刘光田将马停在她边上,下马去看。妇人模样长得一般,被扶正过来睁开了眼睛,咳嗽了几声。她见到刘光田,似惊了一下,再多看了几眼,沙哑的声音倒还听得清话儿:“你,你上回抢走了三叔的媳妇!你,你们怎能如此残忍!”
刘光田干笑两声,回头看了看,江湖豪客望着四处,毫不在意,而余下众人却是杂七杂八的嘲笑与谩骂。他冲众人呸了一口,脸上露出坏笑,将手伸进妇人的衣服里,手臂上虬筋毕露,一抖一抖。
妇人面无血色,瞪大了双眼,嘴里猛地喷出血来,竟是死了。
众人大笑了起来,刘光田撇了撇嘴,站起踢了她一脚,翻身上马,对江湖豪客说道:“堡主,看样子要让兄弟们再赶十里地了。”
江湖豪客却没有理他,目光凝落在远处,驾马过去。
小小的菜园里,小小的人儿正背着一具成年人的尸体,赤着双脚,浑身都是灰,已看不出别的颜色。小人儿样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到菜园角落,将背上的尸体放下,没有站稳,他随着也倒下了,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又站起来,向回走,走到另一角。烧光了,只余残柱的屋。他从还有火焰燃烧的柱子里拉出一具尸体——只这拉出尸体,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众人悄然看着小人儿又背着那尸体走过来,走到菜园这边的角落,放在前面那具尸体边上——小人儿手上的灰变得暗暗发红,那皮都被烧开了。他用手、用胳膊扒开燃烧的柱子与滚烫的瓦梁,将第三具尸体拉出来。
等到菜园这个角落堆放下五具尸体后,他才仰面倒在尸堆上。
刘光田咂巴了一下嘴,喃喃地问道:“这是个孩子?”
江湖豪客对他下令道:“去救他。”
“啊?”刘光田有些吃惊和不解——堡主只杀人,何曾救过人?
“我没有孩子,就收他做义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