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城南永乐坊。
凌娇儿站在马路中间，一手搭在额头上遮去灿烂的阳光，仰头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座三层高的土黄色木楼。它与胭脂楼在同一条路上，同样背靠清水河，中间隔了一里的距离。
“清心舞坊。”她轻声念出牌匾上的字，“没错，就是这里。”
昨日，她收到清娘写的信，请她到城南清心舞坊一聚。今日正好是休沐日，她用过早饭之后，就按照信里写的地址寻了过来。
清心舞坊大门紧闭。凌娇儿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一个身着浅绿衣裙，腰间系着粉色绸带，年纪不过八、九岁的小丫头来应门。
一听她找清娘，小丫头立即笑容满面地问道：“你是凌捕快吧，请随我来。”
小丫头带凌娇儿穿过小楼，进了后院，请她在荷花池边的凉亭里稍坐。
凉亭中间摆放了黄花梨木制成的八仙桌和凳子，可是凌娇儿选了边上的长条石凳，斜倚着红漆柱子坐在其上，望着一池盛放的粉色荷花，渐渐出了神。
很快，得到消息的清娘来到了凉亭外，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身着浅绿衣裙，腰间系着粉色绸带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拎着一个竹篮，远远看见凌娇儿的身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越过清娘小跑着进了凉亭，顾不上施礼，先叫了一声“凌姐姐”。
闻声，凌娇儿回过神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多月未曾见面的小芸。与上一次在苦泉巷小芸家中相比，她长高了，皮肤白了，脸色也红润了。看来，她已经慢慢走出了姐姐过世的阴影。
“小芸，过来坐。”凌娇儿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等小芸放下竹篮挨着她坐下后，才开口问道，“你不是去了赵府吗，怎么会在这里？”
“那日凌姐姐走后，赵二公子来找我，说要带我回赵府，我拒绝了。”小芸不等凌娇儿问出心里的疑惑，紧接着道出了不愿意跟赵茗琅走的原因，“赵二公子是个好人，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若是真的进了赵府，在他身边伺候，我一定会无时无刻想起姐姐。一想起姐姐，我就会伤心难过。后来，师傅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跟她学习舞蹈。能跟姐姐的师傅学习，我自然欢喜，于是来了这里。”
“你说的师傅是清娘？”凌娇儿问。
话音刚落，一把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当然是我！”
凌娇儿抬眼循声望去，只见清娘微提裙摆走上石阶，轻快步入凉亭，一袭绯红罗裙紧裹着玲珑的腰身，外披的雪白纱衣添了几分飘然若仙的感觉，依旧那么美丽动人。
“清娘，好久不见了。”凌娇儿起身，暗暗打量着向她走近的清娘，不禁猜测起清娘请她前来清心舞坊的用意，真的只是普通的会面吗？
“是啊，有三个月了吧。”清娘抬手似要挽凌娇儿的手，伸到一半像是发觉不妥，硬生生地转向了八仙桌的方向，“凌捕快，快请坐！”
凌娇儿自是看出了清娘的顾虑，浅浅一笑，在八仙桌前坐下。清娘也坐了，打开小芸带来的竹篮，从里面拿出一壶刚冲泡好的香茗，两只白瓷茶杯以及四碟干果放在桌上。小芸则重新坐在了石凳上，对着荷花池咿咿呀呀地唱起歌谣来。
茶香袅袅，清娘和凌娇儿一边品茗，一边随意地闲话家常。
茶过三巡，凌娇儿环视后院，花圃、假山、回廊、凉亭、荷花池错落分布，别具匠心，加上前边的三层小楼，雕栏玉柱，奢华又不失雅致，没有几万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打量了片刻，她转回视线，问道：“清娘你办这清心舞坊花了不少银两吧？”
“确实花了不少银两，”清娘拎起半满的茶壶，往凌娇儿面前空了的茶杯里续上茶水，“不过不是我的，而是东家的。”
好奇心陡起，凌娇儿追问：“东家是哪个府上的，不知我是否认识？”
清娘歉意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可回答不了，因为我从未见过东家的面，也不知道东家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每次都是他派人来与我接洽。这地方也是他花钱买下来，整饬好了才交给我打理的。”
听清娘这么一说，凌娇儿越发觉得奇怪了，“东家行事如此神秘，莫非另有所图，要利用清娘你以舞坊为幌子，做些不可见人的勾当？”
清娘连忙正色道：“凌捕快，你误会了。舞坊做的是正经生意，东家也是一个大善人。”
“你有何凭据？”凌娇儿蹙眉，对清娘如此肯定地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说好话而不解。
“东家把舞坊交给我打理之后，并不过问日常事务，只提了两个要求，一个是舞坊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另一个则是收徒要收穷人、孤儿、乞丐，不收富贵人家的女子。”
见凌娇儿有些疑惑，清娘解释起来，“照理，收徒应以资质为先，可是东家的这个要求却是以善为先。他想给那些走投无路的女子一条干净的生路，不用卖身青.楼也能活下去。至于不收富贵女子，那是因为东家以为，她们衣食无忧，即便要学习歌舞来为其增添光彩，完全可以请西席入府教授，不必占用穷苦人家的资源。”
凌娇儿沉默了，清娘知道她懂得了东家的苦心，就不再继续解释了。坐在一旁的小芸也停止了歌唱，低下头偷偷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和清娘、小芸一样，凌娇儿也情不自禁想起了雪姬。风华绝代的她，若是当初也能遇到东家那样的人，就不会红颜薄命，在最好的年华里香消玉殒。幸运的是，她的妹妹小芸进了清心舞坊，既有清娘的教导，又有赵茗琅的暗中庇护，不会重蹈覆辙，将来的日子也会一天比一天好。
良久，收复了心情，凌娇儿问出了心底的疑问：“清娘，你约我前来，可是清心舞坊出了事，需要我帮忙？”
“确实有事想请凌捕快帮忙，”清娘点头，“不过不是清心舞坊，而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