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和容贵妃在昭容殿下棋,锦轩在旁静观。
“禀皇上,玄月门主一个人出了宫。”
梁武帝执棋的手略微停在空中,“派人跟踪她去哪,与什么人见面。”伴随着话音,棋子准确无误的将容贵妃棋子的所有生路都堵死。
“末将遵命!”
容贵妃笑道:“臣妾陪皇上下了那么多年的棋依然无法猜透皇上的棋术。”
“爱妃的棋艺在后宫中最为精湛,只不过爱妃因心中有朕,故而下棋时对朕多有顾虑。若爱妃旁观,只看棋盘上黑白厮杀,便能一眼看出破绽。”
“皇上说得是。臣妾受教了。”
“锦轩,你出宫一趟,暗中保护玄月。”
“儿臣遵命。”
萧月一出宫便径直往闹市中来,一会儿看看胭脂水粉,一会儿看看金银首饰,若不是知晓她身份,也会认为她只是出来游玩的某位贵族千金。暗中跟踪的人跟着她逛了大半天后都有些怀疑这玄月门主是不是只是出来逛街看看都城的繁华景象而已,并没有皇上所说的那样有诸多的阴谋诡计?
一刻钟、两刻钟过去后,萧月并没有从霓裳阁中走出来。
两人冲进来吓得一群试衣服的女子花容失色。其中一人找了一圈后,气冲冲的拎起掌柜,吼道:“掌柜,两刻钟前走进来挑衣服的白衣女子呢?”
掌柜战战兢兢道:“小的真的不知道。”
另外一人直接将剑抵着掌柜的脖子,凶神恶煞怒瞪着掌柜,威胁道:“说!否则人头落地!”
掌柜吓得手脚发软,“饶命!饶命!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那女子嫌一楼衣服款式不好看,小的命人将她带到二楼,后来,后来……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
一把将掌柜甩在地上,两人急冲冲跑上去,二楼除了衣服布料,空无一人。
摆脱跟踪之人的萧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家客栈内,客栈后院中种有一株高大茂密的梧桐树。
萧月喝完手中的茶后,清了清嗓子,冷声道:“蜻蜓可有消息传来?”
“北燕慕容祺被慕容云设计陷害,几日前带着几千名将士到了无盐城。”不同于蜻蜓的妩媚妖娆,负责天机门内门人训练与调动的暗夜阁阁主夷姜为人沉稳缜密。
“无盐城地貌虽广阔但多是寸草不生之地,环境极其恶劣,慕容云这个兄长还真是‘大方’。你告诉蜻蜓,让蜻蜓寻个机会光明正大的与慕容祺见一面,让她告诉慕容祺,我们天机门可以协助他夺得北燕之王,但必须要答应日后若九州一统,他要么俯首称臣要么安居一隅。否则,天机门将北燕铲除得一干二净。”
“属下不明白,我们天机门已有几百年不插手世间之事,此番如此大张旗鼓,不知是何用意?武门主可知晓此事?”
萧月清冷的双眸闪过一丝怒气,“你在怀疑本门主?”
“属下不敢。”
“不插手世间之事只因时机未到。如今九州一统是天意所向。天机门号称‘天机’二字,只因我天机门历来会推算星辰变化天道轨迹知天机,故一直不插手世间之事,但也别忘了,历代天机门门主有几人能得以长寿!不插手世间之事却知晓天下事,背负天下苍生命运!”
“属下知罪!望属下责罚!”夷姜心疼这位年仅二十岁的门主,历代门主大都会在盛年离世,他只当是历代门主积劳所致,却从未想到竟然是因为每位门主灵气过剩参透天机太多使然。
萧月有些累,靠着椅子让自己放松一些,故作轻松轻笑道:“夷姜,你比蜻蜓好骗多了。方才那些话你也相信?天命之说骗骗小孩子罢了,你堂堂一个暗月阁的阁主还被吓得脸色发青?呵呵。”
清脆悦耳的笑声似乎这件沉重的事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般,夷姜看着她笑靥如花,心里无法高兴轻松起来,她越是笑得轻松,笑得无关紧要,夷姜心内的疼惜便越多。
“属下立即将此事转告蜻蜓。请门主好好歇息,属下告退。”
萧月微颔首,待夷姜退下后,她半撑着头睡着了,窗外天空蔚蓝如洗。室内点燃着安神香,隐藏在客栈各个地方的影卫默默守护着这一室安静。
醒来时,已经接近黄昏。萧月伸了一个懒腰,神清气爽,计算着这个时辰,贾叔叔刚好在做晚饭,打开窗户,轻飘飘的飞身出去。
七拐八拐回到主街上,响午追到此处便将玄月身影跟丢的锦轩用了一个最笨的办法但也是最有效的一个方法——守株待兔。他很有耐心,相信玄月还会在这条主街上出现,所以当雪白色的身影出现时,锦轩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萧月上了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从主街到西城再出城门直往西陵圆而来。西陵圆内葬的都是梁国历代的王侯将相,这天机门门主为何要到这来?锦轩虽疑惑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萧月下了马车,趁着朦胧天色拾阶而上。走过第一百零六块石阶后,萧月突然停住转身,笑眯眯道:“跟了一路也累了吧,不如歇息一下,您意下如何呢三皇子?”
他从陈立夫那学来的追踪之术,无论技巧再高明在她眼中根本不起作用,她三岁开始学习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年少时陈立夫就坦言,玩这个游戏,没有几个人能玩得过她,所以她一出宫就知道在两个跟踪的人身后还隐藏着另外一个跟踪之人。她先摆脱两个跟踪之人后,有意让他跟着,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到这里来。
“这点小技巧果然瞒不住玄月门主。”锦轩从昏暗的树林中走出来,对玄月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萧月笑容浅浅带着几分俏皮意味,“好说好说。三皇子大老远跟着我,可不是为了看这乌漆墨黑的陵园吧。”
锦轩立在原地并不继续上前,他离萧月也就五六个台阶,她在上方,若从地理位置上讲,一旦萧月先发制人,他确实处于下风攻守皆不利。
“本皇子相信玄月门主也不是为了看这乌漆墨黑的陵园吧,若本皇子猜得没错,玄月门主是为了看威远候萧易的吧。”锦轩凝视着萧月浅浅淡淡的笑容,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变化。可她依旧是一直笑着,笑容浅浅的淡淡的柔柔的,安谧中又带着不易亲近的肃穆。猜错了吗?初见她时便隐隐约约觉得和萧静眉目间有些相似,直到前日前将黑珍珠送给萧静时,心里的疑团越来越浓。
“威远候萧易?”萧月笑着摇摇头,转而语气颇为惋惜道:“传闻他英勇善战用兵如神,驻守西兰珠十二载,不敢教他国来犯。可惜英年早逝,从此梁国再无可战之人。”
锦轩听她鄙夷的口气,心里极为不舒坦,不悦道:“以玄月门主之意,我大梁精锐三十万皆是酒囊饭袋不堪一击?”
萧月微挑眉冷声道:“难道不是?三皇子若不相信不如与我打一个赌如何?”
“赌什么?”
“天下!”
清冷的声音划过锦轩的心头,体内一直被隐忍的热血似乎瞬间被点燃,他饶有兴趣按耐不住激动道:“如何赌?”
“有朝一日,如果我与你在战场上相见,我以三万精兵对你三十万精锐,若我输了,这天下我拱手让给三皇子,若我赢了,三皇子必须任由我差遣?如何?”
三万对三十万?玄月门主是真有这本事还只是故弄玄虚吓唬人?锦轩谨慎道:“天机门虽神秘莫测势力难测,但玄月门主如何敢以天下为赌?且不说宋国四分之一领土已归你,就说野心勃勃的昊天帝,莫非玄月门主也有本事说服他将华国领土拱手让给你?”
萧月随手拨弄被晚风吹乱的秀发,故作暧昧道:“他的迟早有一天都是我的。”
锦轩微楞,他忽然想起玄月门主扮作楚国女官时,便与昊天帝极为亲近,这二人的关系虚假难辨,若是关系真如宫中传闻,那么玄月主动来梁国并不是为了帮助梁国;若只是逢场作戏,玄月用最有效地美人计俘获昊天帝也不是不无可能。不管属于哪种,“玄月门主到底想要什么?”
“呵呵。”萧月突然轻笑出声,“我想要的不过是这西陵圆的春笋而已。”
这般看似敷衍听起来却极为洒脱大气的口吻,锦轩再次愣住。这样一个光华夺目、风华绝代的女子,叫人无法移开双眼。
萧月继续走了石阶,边走边道:“听闻西陵圆内种有一种竹子,雨后破土而出,笋壳嫩黄清脆可口。三皇子若信我便一同跟来,也许能尝尝火烤春笋。”
锦轩几步上前,一语双关笑道:“玄月门主这般好兴致,本皇子又怎可拒绝?”
走在前面的萧月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贾副将做好了几道可口的小菜,正准备坐下来用餐时,发现三皇子锦轩双手提着几个春笋笑意盈盈的走进来,不等他下跪行礼,锦轩笑道:“不必行礼了,劳烦贾叔帮本皇子洗净了这几个春笋。”
贾副将以为此次锦轩带了萧静来,低头接过春笋笑道:“三皇子此番可是陪着静姝公主而来?她人呢?我炒一碟春笋炒腊肉……”
“春笋炒腊肉?”清脆悦耳似银铃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贾副将的手明显的晃了晃。
锦轩恰好转过身并未看见贾副将的失态,萧月步态轻盈的走进来,冲贾副将微微行礼,贾副将不做痕迹的微微侧了身,而其微侧身而出的空档正好露出了萧易的牌位。
“贾叔,这是我们大梁尊贵的客人,天机门玄月门主。这春笋大部分都是她找到的,方才你说春笋炒腊肉,似乎玄月门主很喜欢。”
贾副将谦卑道:“玄月门主喜欢便好,喜欢便好。”
萧月笑笑并未多说话,贾副将切菜、生火、炒菜的动作极其熟练,谁也想不到当年金戈铁马豪气冲天的贾副将有一天会在厨房内将锅铲辉得虎虎生威。
两人在贾副将的简陋屋内简单随意的用了晚膳,用完膳后,萧月说对威远候早如雷贯耳想去膜拜一番。
锦轩并未真正放松心中的提防与警惕,亲自带着萧月走进西陵圆松柏最茂盛之地。三座豪华气派的坟墓静静的躺在黑夜中,萧月眼中发涩喉咙发紧。六年了,她终于回来看爹爹、姨娘还有哥哥。
萧月默立片刻,洒了三杯酒后,朗声道:“天机门门主玄月素来仰慕威远候萧易,今日能与威远候共饮三杯酒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锦轩用余光一直瞟着萧月的一举一动,并未看出有任何破绽。
两人下山时天色已晚,山下早已有天机门的人备好马车和马在此等候。锦轩骑马在前,萧月马车在后,一前一后径直回了皇宫。
轩辕璃右手紧握着一张纸条,里面除了有北燕的最新动态,也有天机门玄月与两国皇子锦轩在西陵圆共采春笋之事。
“阿月,你一直都这般让朕不省心,日后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