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我跟李程计算了成本，确定好收购价。再统计了一下本钱。我把自己这一段时间积累的大约三千多文拿出来给他。李程不接受。我说就算是借的，赚到钱还给我就是了，他才答应。下午他们两口子把我旁边的另一间侧房收拾出来，搭好架子准备放东西。我则教李达学习书写上午教他的那五个字。
第二天，我到镇上买了两张纸，写了两份告示，贴在街道东西两头。然后我也不去看守书摊，而是混在人堆里。岂料，看见有人贴告示，感兴趣的人多，识字的人却是不多。后来是一个年长一点的学童帮着大家把告示读出来，又讲给围观的人听。我观察人群当中的反应，有人谈到自己家里倒是放了不少干棕片，有的长时间没有用都放烂了，要回去收拾一下卖成钱。这就够了，时间一长，奔走相告，李程就会收到足够的原材料。
我照例找到崔先生，跟他聊了一会，今天的茶是我叫的，钱由我来付。然后摆摊一个时辰就收了回家。
走到门口，发现小院里有很多人，李程两口子正在院子里搓手跺脚，焦急万分。见到我，大叫阿弥陀佛。李程赶紧跑过来扯着我的衣袖，一边擦汗，一边说：“兄弟，你总算回来了。”我问：“怎么了，大哥？”李程指着那些担着东西的人说：“这些都是看了告示来卖棕片的，可是我们不会算账，就等你回来帮忙了。”
哦，这倒是我疏忽了。我连忙放下东西，问他有没有秤，李程说已经借了一杆来。我拿出几张纸来记账，李程常常卖鱼，认得秤星。我让他们过称，我记账算钱。不一会儿，收了一大堆，我和李程粗粗算了一下，做十个垫子已经绰绰有余了。这些棕片都是干的，直接就可以拿来用的。
不过我们所有的本钱也差不多快完了，如果不赶紧把这些原料做成成品卖出去，再有人来卖棕片就没有钱收购了。于是我跟李程订了个计划，在这两天我也不去摆摊了，就和他在家里纺绳子，扎垫子。纺车、管针和排钩本来都是两套，但是架子却只有一套，李程连夜找到村里一个木匠，添置了一个架子。我和他连夜赶工，要把这些积压了所有本钱的原料尽快变现。
第二天又有人来卖棕片，但是我们目前没有本钱收购。只好跟人家道歉，希望他们过两天再来，我们得把本钱回收之后才可以。我试探性地问是否可以先给他们记账，过几天再付钱。卖棕片的人都很爽快，协议就达成了。我看得出来，似乎李程和他的老泰山岳父在当地有些贤名，所以这些人对他非常信任。我想，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毁了他们的名声。
我和李程整整忙了六天，才把囤积的棕片全部做成了棕垫，有五十多个。期间有附近乡里打听到消息上门来买的，卖出去十多个。本钱也回收了差不多，欠的材料钱基本上都能够清还了。后面几天来卖棕片的人也少了，估计乡民家里的囤货都卖得差不多了。剩下十多个，我们要运到文河镇集市上去卖掉。
我和李程先是美美地睡了一天。次日，李程去借车，我则教李达学习新的课文。牛车借到之后，我们把屋子里打成卷的垫子装上二十个，捎带好。吃过早饭，就赶着牛车去了文河镇。
文河镇上，我们卖掉了十几个，还剩几个怎么也没有人来买了。等到太阳快落西了，还有七个。我们把剩余的装上车，正准备回家。却见崔先生风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我老远招呼他，李程看见了，也站起来，显得很恭敬。走近了，崔先生大笑：“亦言兄弟，都快十天了没有看见你在镇上出现，老朽还以为你搬走了呢。今天才听说你们在此卖床垫。刚巧老朽也需要一个。”说完掏钱。
李程看了我一眼，赶紧说：“崔先生，我们怎么可以收您的钱，你需要，我们应该送你一个。”说完取下一个给崔先生。崔先生仔细看了看，笑着说：“真是精巧，睡在上面一定舒服。”然后把钱硬塞到李程手里，“又搭工又搭料，流汗受累，岂能白白送予他人，如此叫我老朽也不敢领受。”这来先生并不像一般的腐儒，性格是真豪爽。李程还要勉强，我在一旁劝李程将钱收下，和崔先生约定再来一起喝茶。然后告别。崔先生扛着垫子走了。我和李程赶着牛车回家。
我们刚进家门，李达拿着今天写的字飞快地跑来让我看。我一个个看了，夸他进步不小，然后逐一指出一些问题。孩子又去用功了。杨氏早已准备好了酒菜，铺开饭桌摆上来。饭间李程取出褡裢，盘点收益，除过收购原料的本钱，着实剩下了不少。李程把我的三千多文点出来，然后又拿出许多，推给我，感激地说：“兄弟，这生意从前到后全都仰仗你。赚了钱也应该有你的。希望兄弟不要推辞。”
我笑了笑：“大哥大嫂，我颠沛流离，落难于此，如不是大哥大嫂肯收留，只怕我还到处要饭呢。兄弟我就这点儿小本事，帮衬着你们过好日子乃是我的本分，大哥大嫂不可见外。”
说着我收下自己那一份，那多出来的退了回去。
杨氏抢过我的袋子，把桌上那一部分一把把抓进去，我阻止不及。杨氏把袋子塞到我手里说：“兄弟切不可如此，这几天也耽搁了兄弟出去摆摊，岂有白忙一场的道理。兄弟合伙，不可不明明白白。否则，石头他外公若是知晓，定会责怪我们。”
看得出来，这一家都是明白事理的，把利益看得很单薄。我再推辞就太不合适了。于是点点头，不再说话。
接着我们饮酒至酣，李程计划明天带多少垫子去文河镇，我却看着酒杯，半天不语。李程和杨氏见我神情奇怪，问我何故。我想了想，说：“大哥，我们今天带去街上的二十和床垫，剩下六个一直没有人来买，你道却是为何？”
李程红着脸摇摇头说不知道，杨氏一脸茫然，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其实我是想说产品市场的问题，但是又不能这样说。
“其实，文河镇附近就这么大的地方，大多数是穷人家，家里没有几个钱。有钱首先考虑吃饭穿衣，解决温饱。睡觉垫些干草就行了，并不是一定要买这些床垫。而那些有钱的人家比较少，该能买的都买了，买过了不会再来买。也就是说，没有的买不起，买得起的都有了，那我们明天再把这些床垫拉到街上，又会有谁来买呢？”
李程和杨氏面面相觑，然后各自点点头，似乎听明白了我讲的道理。
“那怎么办？这剩下的不是就卖不出去了么？”
我笑着摇摇头：“不是。文河镇附近卖不动，我们可以卖到更远一点的地方。比如二十里外的其他集镇，哪里依然会有买得起的人家。大哥你看，最近来这里卖棕片的人也少了，说明附近山民家里的棕片也全都卖给我们了，我们要做更多的垫子，却没有足够的棕片。所以我们也要向更远一些的地方去收棕片，这样才能经常有生意。”
我说着，还没说完，两口子听着听着就笑了。看着他们那么憨实可爱，我也笑了，李达也在一旁不知所以然地傻笑。
于是，我们商定好先去往东二十里以外的桃花镇，再去往北十五里以外的石桥镇，以及其他分布在周围的集镇。第二天我们装着剩下的二十几个垫子去了桃花镇。桃花镇比文河镇要大好多，市场更大。二十几个床垫不到半天就卖光了。李程脸上一直都是笑。我却没忘了把写好的收购棕片的告示张贴到告示板上。不久，就有乡民挑着晒干的棕片卷儿来卖。到集镇上人差不多散尽时，我们带来的一车床垫，换来一车棕片。既销售了产品，又采购了原材料。我建议李程给妻子买件首饰，给儿子买串糖葫芦。李程言听计从，还顺便买了一只鸡。我知道他是想回去好好庆贺的，于是自己掏钱买了一坛好酒。
回到家，见到儿子，李程从怀里取出油纸儿包着的糖葫芦，一层一层剥开，交给李达。李达蹦蹦跳跳地跑出门去，一定是跟他的小伙伴炫耀去了。我和李程卸了车，把收来的棕片堆放好。李程就下了牛套，把牛关好，添加了草料，就要去还车。我嘱咐他除了多多感谢人家之外，还要付给人家100文酬劳，毕竟我们做的是买卖，而且赚了钱，各方面都不应该亏欠。李程答应了。
不大一会儿回来，依然是在饭桌上，李程要把今天的收益分一半与我。我取了一小部分，剩下的还给他。彼此都是明白人，各自会心就罢了。
杨氏铺排的饭菜很丰盛，似乎是最近特意备下的，包括昨晚剩下的一些。李程买回来庆功的那只鸡看来失算了，今晚吃不了，我就让杨氏别宰了。反正菜也有这么多。那坛酒也真是好酒，但是我和李程酒量都不大，也不敢喝得太多，都记着明天还有事做呢。
接下来几个月时间，我们把产品卖到了更远的地方，甚至是云来县城。有产品的时候就四处兜售，没产品或者产品少的时候就四处收购原料。在我的建议下，我们用管针在床垫中间勾出了“李记”两个字，并且在院门口做了“李记床垫”的牌子。我们还扩展了订做的业务。因为有的人家买回去是铺在单人床上，有的是双人床，有的则是三四个人的大床，还有的个子较高的人也需要更长一点了。我们根据用料和工时，定出公平合理的价格。此外，我们也拓展可以在床垫上勾出客户所需要的简单图案。李程也找人自己打造了一辆牛车，这使得在需要的时候更加方便。
每次有了收益，我教李程计算完收益和成本，李程都会把利润分一半给我。我不能不收，但是只收一小部分，也让李程他们能够心安。逐渐李程积累的钱都超过一百两了，这可是他们一辈子不敢想的事情。我陪他去附近的钱庄将大量铜钱兑换成银子，这样便于保管。
而我手里的积蓄也大约有了四十几两。我平时不怎么花销，偶尔往家里买些米面盐醋之类的必需品，给自己添置了被褥衣物，还买了一些书籍。
我是个离开书就烦躁不安的人，这么久出没于蝇头小利当中，差点忘了自己。这里能够买到的线装书，更有研究价值，更值得品味。重要的是关于诗词对联的书籍。最近忙于生意，跟崔先生虽然有几次见面，虽然没有谈及吟诗作对的事，我却不能不用点功夫，以备不虞。
还有李达，我答应教这孩子读书识字的。可是因为忙碌也没有怎么上心。以前教书都是要备课的，可是我教李达却似乎有些随心所欲，一方面是因为我现在的角色有点像家教，另一方面是我对蒙学的教育并不熟悉。如果让崔先生来教......
对了，崔先生的私塾。要说以前李达不能去私塾上学，是因为家里拿不出钱来，现在生意这么好，都赚了不少钱了，可以把孩子送到玉言学馆去读书啊。论读书写字，论诗词文章，我怎么也比不上崔先生啊。
我把这个想法跟李程和杨氏一说，两个也好像早有此想法，可能顾忌我的面子而没有讲。如今我提出来，他们也欣然同意。杨氏连夜为儿子赶做了书包，收拾了笔墨纸砚。第二天我和李程送李达去玉言学馆，见了崔先生。我早和李程说好了，李达每年五两银子的学费由我来承担。
自此，我除了每天计划收购、制作、销售、接单之外，一面要过问李达的功课，另一面还要教会李程算账。当然我也会常常帮杨氏灌园和下厨。以前单身的日子里，自已做饭全靠自己，对做菜还是有点心得的，偶尔炒出一盘风格不同的小菜，连杨氏这样的资深主妇都赞不绝口呢。
